作者:张远伦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出版日期:2021年11月

　　白鹭从江湾飞出，在江面之上扇动翅膀/倒影,也一直扇动/贴近水面时/本相与虚影几乎实现了重叠/这水中的飞翔,光影的仿写/无人能参与/也这样,你能看透它的心境/却没法去它的心境里坐坐

　　——张远伦《白鹭从江湾飞出》

　　文学景观中的“长江”，是古往今来文人墨客歌咏不息的一汪神奇波涛，它千姿百态，魅力无限，或如李白笔下的“巨海一边静，长江万里清”，或如杜甫所抒怀的“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如果说古典诗行里的长江多是寄托诗人们悠远的历史情怀、丰富的情感体验和物我相融的自然意识，那么当代诗集《和长江聊天》可视为诗人张远伦一次次临江感悟所做的精神功课和艺术功课。

　　“人间是个无限的连通器/以流域、海域的形式互相抚慰/我以落差吻你，以水平待你/平静时无需厌倦，跌宕时无需忧伤”，这首题为《连通》的诗歌以高度象喻化的表现手法，巧妙而鲜活地呈现出诗人在与长江的精神对话中领悟的人生哲理。“落差”“水平”“平静”“跌宕”本是长江之态，却直接催发导引了“我”对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体认和精神颖悟，当它们作为长江的词汇符码融入诗人关于人间本质的诗性话语时，便形成纯粹又洁净的诗歌质地和汹涌澎湃的思想力量。

　　这样的精神颖悟在诗集中比比皆是，《过江》亦如此。置身于悬空缆车上的“我”，在江风、波涛的陪伴下过江，想象、幻想和感受也一路相随。无边天际中，乘座缆车过江的逼仄感、失重感，最终导向的竟然是关于“爱”的生命叙事和思想断章，“我所能感受到的更大空舱/只能是天际了/如还有，定是那被称作爱的/缥缈的东西，很辽阔/却又不可捉摸/没有形状和容积/它包含了一切：生存，繁衍/和泪水”。

　　具有精神分量的叙事和抒情无疑使这部抒写长江的诗集有了一种深沉而高远的体格和风骨。同时，诗集中还充溢着众多令人读后或怦然心动或神之往之的长江物趣，与之紧密相连的是人生理趣与审美之趣，尤其凸显出诗人对微观事物和微小生命所倾注的心神目力。《石头落入小潭》《数鸟》《洪水中的三角梅》《雀稗草的雀》《观澜》《戏水》《激荡》等不胜枚举的篇什中，诗人凝神注视着似乎写不尽道不完的种种长江物事，诗行深深浅浅，常有出其不意的跳跃新奇之思，却又水到渠成地抒情歌咏，其中蕴藏的人情物理值得读者反复兴味深思。

　　以《雀稗草的雀》观之，写江边很普通的雀稗草，诗人抓取“一个与飞翔相关的字”，将灰雀与雀稗草联系起来，发现它们之间隐秘的关系或许是草对鸟起飞时的助力。这样的趣思继续在诗歌里生长：“长到葱茏的时候，它的内心寄生出蓟叶/它们共用的是一小块春天/它们在冬末和早春之间找到了我/共用了我的忧伤”，诗意在不经意间自然流淌，其间有雀稗草、雀、蓟叶这几种微观之物的“生命之约”，有“我”与这些微观之物的精神对话和情绪共振。

　　《激荡》则有所不同。诗人通过捕捉大水之声的四次变化——从“金属般的当当声”“发出的哀鸣”到“大水发出的金戈之声”，再到“大海的呜咽”，与之相对应的包括从实有之声到想象之声，再到心底之声，十分传神地表达了诗人对长江波浪激荡的细腻感受。诗人也着力刻画出大水激荡的动态变化和特征，恰是震惊于“辽阔的水/屈身而行的时候，显出了它的尖锐”，才有了“我迷恋上大水发出的金戈之声/也忽生出一个中年的港湾来/薄弱，内向，容得下大海的呜咽”这样的生命体验和精神奇想。

　　读张远伦的诗集《和长江聊天》，常常会跟随诗人陷入一场与长江、与长江的人情物理跨时空的对话当中。诗人巧织人物谱系，除了抒情主人公“我”，还有一位水精灵般的“小女孩”（或“女儿”）频频出现在长江之畔，诗作每每因她而熠熠生辉。“小女孩”不仅带给诗人无穷灵感，还是“我”与长江之间进行精神对话和心灵洗尘的助推。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诗人的精神功课里，“长江”在左，“赤子”在右。《游戏》便是其中的一首：“全世界都年仅四岁，都在烟波浩渺中/玩一个游戏：逮捕一枚落日/‘你要盖好被子哦。’小女孩溅起粼粼波光/一片一片地哄长江入睡”。长江在小女孩的心灵世界里，绝非他物，而是可以互为陪伴的好朋友。如此简单，却又如此非凡。这部诗集带给读者的阅读感受，大概也可作如是观。

• 前一则: 高山聚落：跨越海峡的百越之境
• 后一则: 交河故城，摆渡古今的一叶扁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