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赫哲族与汉、满、蒙古等民族共同开发、建设和保卫了祖国的东北边疆。伊玛堪作为赫哲族传统说唱艺术，是赫哲族历史文化的重要载体，也是各民族文化交融互鉴的鲜明例证。它反映了赫哲族传统渔猎生产、文化习俗、社会生活等内容，也融入了草原文化的勇猛刚健、农耕文化的崇礼亲仁。这些文化元素交织融合，极大丰富了伊玛堪的题材内容、故事情节、人物形象与艺术表现手法，体现出中华传统说唱艺术的普遍特征，成为反映各民族文化交流互动的重要符号。

　　伊玛堪的表演形式是一个人说唱结合，进行徒口叙述，大体上以说为主，以唱为辅，没有乐器伴奏。这种表演方式使伊玛堪的叙事更为生动形象，既有娓娓道来的讲述，又有激情四溢的歌唱。其内容主要以英雄人物莫日根为主线，讲述了古代氏族社会时期部落之间的征战故事。在伊玛堪的很多文本中，主人公莫日根有着神奇的出生经历，在童年时代遭受苦难，经过千锤百炼，成长为意志坚强、有文韬武略、重情义的英雄。

　　伊玛堪的演唱形式有“大唱”和“小唱”之分。“大唱”以说为主，侧重讲述莫日根故事、赫哲族创世传说等；“小唱”以唱为主，侧重表现抒情内容，篇幅短小。

　　伊玛堪对莫日根英雄形象的塑造，受到以蒙古族文化为代表的草原文化影响。元朝曾在黑龙江、松花江、乌苏里江流域设置军事行政机构，对赫哲族先民聚居地区进行治理，因此，草原文化在伊玛堪中多有体现。

　　伊玛堪叙事中，经常会出现马的故事。比如，《阿格弟莫日根》中有对通灵宝马的描述：“阿格弟莫日根的妻子黑斤德都用一张洁白的桦树皮剪了一匹战马，剪完后用嘴吹了一口法气，往地下一扔，眨眼间变成了一匹白鬃白尾的战马。黑斤德都走上前去，附在马耳朵上说了几句话，那马甩打着尾巴，刨着蹄，打着响鼻儿点点头。”历史上，赫哲族没有养马使马的习惯，但伊玛堪中却常常有骑马出征的内容，并且对马与人之间的关系进行了细腻的描写，由此不难看出游牧民族口头文学对赫哲族文学创作的影响。

　　结拜兄弟也是伊玛堪叙事中经常出现的一个情节母题。这在赫哲族其他类型的说唱故事中并不多见，但在蒙古族英雄叙事文学中往往是不可或缺的环节。可见，伊玛堪的创作深受蒙古族英雄叙事文学的影响，在创作中融合了草原文化特征。这些元素为伊玛堪增添了草原文化的豪迈气质，使故事情节更加跌宕起伏、引人入胜。

　　对满族文化的吸收，丰富了伊玛堪的语汇。在一些伊玛堪文本中，有相当数量的称呼来自满语。例如，伊玛堪《武步奇五》提到，封霍尔珍尼为安邦福晋，格林尼德都为阿其格福晋，长子为贝子，次子为贝勒。其中，福晋、贝子、贝勒均为满族贵族称号。安邦章京即大章京，也是满语音译，意为“大将军”。这种借用满语的情况在伊玛堪故事中具有一定的普遍性。

　　汉文化的传播，对伊玛堪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儒家伦理、道家观念也在伊玛堪中有所体现。例如，伊玛堪《阿尔奇五》讲到，巴库利霍通对面有一座大山，山洞里住着萨满祖师，后来得道成仙。阿尔奇五在六岁时，萨满祖师命神灵将阿尔奇五背到山上学习神术。这里所说的得仙得道、学习神术，应该是受道教及来自中原地区的说书人影响。《葛门主格格》里的主人公从萨满英雄变成了原为人形的灵狐，其情节结构摆脱了英雄叙事结构方式，神幻情节也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中原地区民间神怪故事的影响，人物的历史从固定情节板块拼接变得多姿多彩，叙事手法也更加多样化。在《莫土格格奔月》中，能看到嫦娥奔月故事的影子，其中许多细节的描述，明显带有中原民间神话故事的元素。

　　明清时期，中原地区文学艺术出现平民化与世俗化趋势，文学艺术创作空前繁荣，伊玛堪也深受这一潮流影响，故事主人公形象逐渐从传统的萨满英雄转变为具有神奇本领、能够带领人民过上幸福生活的世俗英雄。这一转变不仅丰富了伊玛堪的人物谱系，也拓宽了其情节构建的维度。不仅如此，中原地区流行的说唱艺术形式、叙事手法、价值观念等，也被广泛应用于伊玛堪创作之中，推动伊玛堪实现新发展。

　　新中国成立后，党和国家组织大批专家学者、艺术工作者、民间艺人，对包括伊玛堪在内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开展科学严谨的普查、收集工作。进入新世纪后，党和国家加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力度，一批具有历史价值、处于濒危状态的重要资料和珍贵实物得到抢救和保护。2006年，伊玛堪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1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在党和国家支持下，各部门协同行动，对赫哲族优秀传统文化实施整体保护，伊玛堪的传承方式更加多样化，传承人数量不断增长，实践能力得到有效提升，研究、传播和普及教育等深入开展，产生了积极效果，伊玛堪的代际传承活力不断提升。

　　总之，伊玛堪是赫哲族的文化创造，承载着珍贵的历史文化记忆，是各民族文化互鉴融通的结晶，生动体现了中华民族、中华文明多元一体。要结合时代需求，在保护中传承发展，在发展中保护传承，打造文化艺术品牌，促进文旅融合，让古老的伊玛堪在新时代焕发出光彩。

　　【作者系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副研究员。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基于‘两个结合’的中国乡土文化保护和传承路径研究”（批准号24BKS039）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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