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东方微笑”永驻
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记者郎兵兵、崔嘉琪 发布日期:2023-06-09浏览(10)人次 投稿收藏

  1600多年前,后秦皇帝姚兴在陇右名胜天水麦积山的崖壁上,开凿了第一座洞窟,后经历代王朝营建重修,麦积山石窟成为古丝绸之路上一颗璀璨明珠。

  新中国成立后,20世纪50年代,国家组织大批石窟研究专家云集麦积山调查,使得沉寂山林数百年的丝路遗珠再度闻名天下。

  70年来,这座被誉为“东方雕塑陈列馆”的人类文化遗产,以那标志性的“东方微笑”,吸引着一代代护窟人扎根深山密林,加固危岩,治理“水患”,文物保护修复事业取得长足发展。如今,纳入敦煌研究院一体化管理后,麦积山石窟保护、研究、弘扬工作全面提质升级,开启崭新篇章。

  今年恰逢麦积山石窟艺术研究所成立70周年,在这特殊的日子里,让我们穿越时空追寻麦积旧梦,回望那些闪烁光芒的人与故事。

  丝路明珠闪耀陇右

  夏季烟雨蒙蒙,一座形似“麦垛”的奇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绝壁之上密如蜂巢般的窟龛和摩崖大佛在四周满目苍翠的映衬下,令人心旷神怡。

  这是近期记者走进甘肃省天水市初见麦积山石窟时的真切体验。

  麦积山石窟始建于十六国时期的后秦,历经北魏、西魏、北周、隋、唐、五代、宋、元、明、清10余个王朝的营建,现存大小窟龛221个、造像3938件10632身、壁画1000余平方米,被誉为“东方雕塑陈列馆”,与敦煌莫高窟、洛阳龙门石窟、大同云冈石窟并称为“中国四大石窟”。

  宋人祝穆《方舆胜览》记载:“麦积山,后秦姚兴凿山而修,千崖万像,转崖为阁,乃秦州胜景。”

  历史上,天水居于陇右,古称秦州,是长安以西的丝路重镇,当佛教沿着丝路传入中原时,天水也成为内地最早开展佛事活动的地区之一。

  “麦积山开窟之初,就是作为后秦皇家石窟寺亮相的,后来同样定都长安的西魏、北周、隋等皇家纷纷在此开窟造像,逐渐使麦积山成为北方佛教石窟寺中心之一。”麦积山石窟艺术研究所考古研究室主任夏朗云说,工匠们使用大量木材沿着崖壁搭建起高约百米的脚手架,然后自上而下开窟造像,竣工后,保留部分木架作为通行栈道。因此,民间有“砍尽南山柴,堆起麦积崖”的谚语。

  登上凌云栈道,走近洞窟凝望,一尊尊造型独特、形神兼备的泥塑彩绘栩栩如生,“胡风汉韵”艺术风格交相辉映,令人叹为观止。从早期的犍陀罗风格到北朝后期和蔼可亲的秀骨清像,从隋唐的雍容华贵到两宋的严谨矜持,各个时代营造重塑的石窟艺术瑰宝,集中陈列在麦积山崖之上熠熠生辉,千百年来迎接着丝路商旅,慰藉着百姓心灵。

  “麦积山石窟犹如镶嵌在古丝绸之路上的一颗明珠,是东西方文明交流互鉴和各民族交往交融的结晶。”麦积山石窟艺术研究所学术委员会秘书长孙晓峰说,魏晋南北朝是中国历史上民族大迁徙的重要时期,也是外来佛教艺术与中国传统文化交汇、碰撞、融合的关键阶段,地处丝绸之路要道的麦积山石窟正是当时这场变革的真实写照和珍贵历史遗存。

  “披荆斩棘,古窟燃灯”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从繁盛一时到湮没林泉,麦积山石窟历经了荣光与落寞。

  近代麦积山石窟一度危岩满崖、洞窟凋敝、栈道残破、人迹罕至。

  20世纪40年代,当莫高窟受到国民政府重视,成立专门机构保护时,麦积山石窟还处于只是个别学者自发调查研究阶段。1941年5月,天水学者冯国瑞拨开麦积山前的荒草荆棘,对麦积山进行了初步考察探索,引起一定关注,但由于当局重视不够,麦积山石窟文物保护工作收效甚微。

  新中国成立后,麦积山石窟才真正进入了系统研究保护时期。1952年和1953年,在国家组织下,由常书鸿带领的西北考察团和由吴作人带领的中央考察团,先后对麦积山石窟进行了详细勘察。

  一时间,专家学者云集麦积山,他们攀危崖、探险洞,高质量完成了对麦积山石窟的考古、临摹、测绘、文物摄影等工作。《西北文化部完成麦积山石窟勘察工作——发现具有民族风格和高度艺术价值的雕像和壁画》《麦积山石窟勘察团工作报告》和《麦积山勘察团工作日记》等一大批考察成果相继公布,引起了社会各界极大关注,掀起了研究麦积山石窟的高潮。雕塑家刘开渠盛赞麦积山石窟为“我国历代的一个大雕塑馆”。

  吴作人在《麦积山石窟勘察团工作报告》中写道:“麦积山的岩石见纵裂的情形是非常严重的,有个别的表层和崖身间已有宽达两三公分的裂缝,所以,为了长远安全,我们建议政府能考虑以现代工程上应用的科学方法‘如横穿崖石裂缝,贯以钢筋和灰浆’来巩固这个危崖,以保存我们民族一千四五百年以来所创造的,在艺术上有惊人造诣的人类文化的奇迹。”

  为了更好地保护这一重大考古新发现,1953年10月,麦积山文物保管所正式成立,自此麦积山石窟进入有效管理时期。1961年,麦积山石窟入选国务院首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从冯国瑞到考察团专家学者,无数麦积山石窟考古勘探先辈们披荆斩棘,勇攀高峰,涉险绝壁,在极其艰苦的环境下高效率完成了考古勘察工作,点燃近现代麦积山石窟研究保护事业烛光,使湮没于山野林泉的文化艺术宝窟重新闻名天下。同时他们扎根深山、恪守使命、倾力奉献、勇于挑战的精神也成为麦积护窟人代代传承的生命底色。

  “1993年,所里举办建所40周年大庆,邀请到曾参加过中央考察团并担任美术组组长的著名画家罗工柳先生出席,单位派我陪同接待。参观第4窟期间,年近古稀的罗老径直爬上10余米高的梯子,望着窟顶他曾临摹过的‘薄肉塑’飞天,就像见到老朋友一样激动,赞叹之余罗老语重心长地说,经过40年,颜色还是有一些褪化,亟需加强对裸露在外壁画的临摹工作,尤其是保护还要加强。”麦积山石窟艺术研究所美术研究室主任唐冲说,聆听老一辈麦积山石窟文物保护人深情讲述麦积山造像艺术价值和壁画临摹故事,给当时刚参加工作的他注入了“强心剂”,从此“面壁”30余载,守窟临摹画笔不歇。

  择一事,终一生。一代代麦积护窟人秉承先辈遗志和希冀,心甘情愿走进深山密林,将一生奉献给麦积山石窟的保护、研究、弘扬事业。据统计,目前麦积山文物保护人员队伍中,有一半以上的人从参加工作起就在麦积山,一干就是一辈子。

  让“东方微笑”永驻

  当年,历经千百年风雨沧桑,麦积山已是满目疮痍。山体表面岩石松动存在垮塌风险,内部多条深度裂缝纵横交错,严重威胁着洞窟文物安全。

  1963年,有关部门调研后认为,解决麦积山山体的稳定性问题是最迫切的保护工作。经过地质勘察、气象监测等大量前期准备工作,并反复修改论证工程方案后,麦积山加固工程于1977年正式进入现场施工阶段。

  “此次加固工程从1977年正式施工到1984年竣工,历经8年,喷护总面积9100平方米、打锚杆2300根、总进尺12500米、架设钢混结构新栈道1000米,是迄今为止我国历时最长的文物保护工程,成功探索出‘喷、锚、粘、托’综合加固技术,为我国保护石窟文物开创了一条新途径。”麦积山石窟艺术研究所保护研究室主任马千说,这次加固工程是麦积山石窟后期开展一切考古与保护工作的基础。

  1984年7月,麦积山石窟加固工程鉴定及验收会议在天水举行。时任敦煌研究院院长段文杰说:“麦积山加固工程的确很成功。现在登临其上,如履平地。我是第五次来麦积山,以前来有的洞窟没能进去。现在不仅达到了加固的目的,而且达到了保持原状的目的,钢筋水泥新栈道通往每一个洞窟。”

  20世纪70年代,随着麦积山山体“固本强基”工程推进,文物保护修复工作也同步展开。

  “借助加固工程搭建的脚手架,我们当时邀请了敦煌研究院文物保护专家,带着所里人员对东、西崖壁上的大型摩崖塑像进行固定复位抢救性保护修复,也为我们培养了一支属于自己的文物保护修复队伍。”马千说。

  1986年,麦积山文物保管所提升建制并更名为“天水麦积山石窟艺术研究所”,文物保护修复工作进一步加强。

  “古人怎么修我们就怎么修,麦积山石窟的日常保养维护就没有中断过。”马千说,他们坚持用传统修复工艺做常态化维护,在不改变文物原状的前提下,探索出了麦积山泥塑、壁画传统保护修复与现代科技保护相结合的修复理念和技法,同时对每个石窟定期进行“健康体检”,并按照轻重缓急制定中长期保护修复规划,从而避免重大险情发生。

  加固工程解除了危及麦积山文物安全的核心威胁,麦积山石窟的保护工作也由“保命”阶段转入“治病”阶段。

  莫高窟之所以保存较好,原因之一就是其干燥的气候。然而麦积山林区多雨潮湿,既造就了“麦积烟雨”绝美景致,也给石窟保护带来了“水患”,塑像和壁画容易出现空鼓、开裂、脱色等病害。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看,麦积山石窟的保护是一个更富有挑战性的工作。

  “治病”离不开研究。麦积山石窟艺术研究所数字中心主任董广强曾长期在石窟保护一线工作,在那个技术匮乏的年代,他对“渗水”这一顽疾治理有很多“巧思”。

  人人都知道降雨后洞窟会渗水,但董广强思考的是降雨和渗水之间的具体关系。每逢降雨他就记下初始降雨时间,往山上第57窟渗水点位跑,最多的一天上去8次,看水隔多久能到达点位。经过半年多观测,他摸索出规律,一般从降雨开始到渗水点位滴水,间隔时间约为15小时。他兴奋地做了观测报告并向专家组汇报。最终他的努力为相关洞窟渗水治理提供重要参考。

  2003年5月,国家文物局拨款50万元,完成麦积山石窟山体渗水治理一期工程,有效地缓解渗水对洞窟的影响。

  麦积山石窟艺术研究所副所长岳永强说,近40年来,麦积山石窟艺术研究所共计对50余个洞窟开展了保护加固工作,修复塑像200余身,修复壁画200余平方米。

  暖色的灯光照亮第133窟,身着工装的麦积山石窟艺术研究所保护研究室文物修复师牟常有正在默默制作一个木骨架,用来修复一尊佛像的莲花底座,而他身旁的窟龛里就是著名的麦积山“东方微笑”小沙弥立像。只有半米高的小沙弥,低头俯身,嘴角微微翘起,表现出少年独有的天真无邪和憨态可掬,令人忍俊不禁。因而,他也在一众含情脉脉的造像中脱颖而出,成为麦积山最标志性的“表情包”。

  “塑像是有生命的,在修复过程中,他能和你产生互动,看着他生病了,你就想千方百计把他治好。作为石窟保护人,我们最希望的就是看到麦积山石窟‘微笑永驻’,持久绽放艺术魅力。”牟常有说。

  古老石窟焕新彩

  近日,在麦积山石窟艺术研究所内的一处摄影棚,来自敦煌研究院的摄影团队正在为一件精美雕塑复制品拍照。预计7月,60余件精美的麦积山石窟文物复制品将赴深圳市南山博物馆展出,将麦积山石窟文物的美向更多人传达。

  2017年,麦积山石窟整体划归敦煌研究院管理,麦积山文物保护工作不断提质增效,实现跨越式发展。

  “整体划归敦煌研究院管理5年来,我们先后获得国家社科基金立项3项,申报了文物保护专项课题12项,申请国家专项经费两千余万元,累计对18个洞窟进行保养维护,共计修复壁画72平方米,修复塑像26身,对外展览以及人才培养等多方面均有显著提升。”麦积山石窟艺术研究所副所长张铭说。

  目前,麦积山石窟艺术研究所正在进行一项浩繁重大的工程——为窟“著史”,撰写麦积山石窟考古报告,此项工作主要由副所长张铭和学术委员会秘书长孙晓峰等牵头。报告将保存石窟的完整信息,成为研究、保护、弘扬的重要一手资料。考古报告需利用数字化测量、碳十四测年等技术,对石窟所有文物信息,以文字、数字化测绘、图版、影像等多种形式,进行全面、客观、科学、准确记录,并进行初步的复原和对比研究。

  “我目前承担麦积山第120窟-第127窟考古报告,也希望通过这个考古研究机会锻炼一批中青年的优秀研究骨干,并通过定期举办学术沙龙、外出交流壮大研究力量,以更好发掘麦积山石窟的价值,宣传弘扬石窟文化。”孙晓峰说。

  2022年,“丝路华光——敦煌、麦积山石窟艺术展”荣获“甘肃省博物馆陈列展览精品奖”。麦积山石窟艺术研究所社会教育部主任何洪岩说,为了让石窟之美向更多人传达,麦积山石窟艺术研究所不仅长期将馆藏文物、文物临摹品在各地展出,还常态化开展“文化遗产进校园”等活动,普及文化知识,开展了内容丰富、形式多样的游学、研学和石窟文化教育交流活动。

  近年来,董广强和团队正依托先进技术对麦积山石窟主要洞窟进行整窟三维扫描并进行存档,包括壁画塑像和建筑空间等完整信息。“麦积山石窟受自然条件影响,栈道空间小,游客承载力有限,绝大多数游客不能进入精美洞窟,这是令人遗憾的。”他说,数字化不仅可以留住文物“芳华”,还将为对外展览等活化利用提供条件,让更多人感受千年石窟的魅力。

  如今,走在麦积山石窟窟区,鸟语花香,绿树成荫,游客登临栈道有序观赏石窟,欣赏栩栩如生的千年雕塑壁画,感受多元文化在此碰撞交融。烟雨笼罩、横云飞渡之际,“麦积烟雨”景观让人如入仙境。经过加固、渗水治理和生物防治等保护工作,曾饱受“水患”“鸟患”摧残的古老石窟,如今得以和大自然融为一体,形成美好和谐的山水石窟画卷。

  “风雨相伴70载,一代代麦积人的坚守和探索,使得麦积山石窟得到了很好的保护和传承。在未来的发展中,麦积人要站上更高的舞台,以更加开阔的视野,更加开放的胸怀,充分发掘麦积山石窟所蕴含的丰富价值,做好创造性转化,让这份珍贵的人类文化遗产‘活起来’‘火起来’,在新时代焕发新光彩。”麦积山石窟艺术研究所所长李天铭说。

(编辑:吴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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