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柔远人:从多伦会盟看清代礼仪的政治功用
来源:中国民族报 邸莹 发布日期:2024-06-11浏览(10)人次 投稿收藏

  会盟制度是蒙古诸部为了决定大事而形成的传统议事方式,为清朝统治者沿用,逐渐发展为盟旗制度。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乌兰布通之战后,准噶尔部遭受重创。长期受噶尔丹势力侵扰的喀尔喀蒙古前来归附清朝,康熙帝对喀尔喀蒙古归附采取了不计前嫌、仁慈宽和的态度,主张“喀尔喀向曾与本朝交战,穷而来归。朕并不念前罪,受而抚养之。朕济困继绝之心,不但于喀尔喀为然也。诸国有穷迫来归者,朕之抚养,皆与此同”(《清圣祖实录》卷一五〇,康熙三十年二月丁卯)。他采纳会盟传统,选择在“川原平衍,水泉清溢,去天闲刍牧之场甚近”的多伦诺尔(简称“多伦”)举行会盟。此次会盟,创造性地发展出引见宴会礼仪、赏赉、封爵、大阅等礼仪,调和了喀尔喀内部的纷争,明确了喀尔喀蒙古与清朝之间的政治关系,实现了将喀尔喀蒙古置于清政府管辖下的政治目标。

位于内蒙古锡林郭勒盟多伦县的多伦会盟纪念碑。

多伦县汇宗寺始建于清朝康熙年间,为纪念1691年康熙帝在多伦诺尔草原与蒙古诸部王公会盟而建。本文图片由王琪摄

  多伦会盟礼仪

  多伦会盟正式开始于康熙三十年(1691年)五月初一日,康熙帝于五月初七日启程返京。在这短短七日之内,康熙帝将怀柔远人的政治理念赋予引见宴会礼、册封礼和大阅礼之中,每日的礼仪活动环环相扣,共同推向了喀尔喀内附的理想结局。

  宴请喀尔喀各部最大规模的筵宴设于五月初二日,引见宴会礼也围绕这场筵宴发生。喀尔喀各部对康熙帝行“跪叩礼”,而不是之前迎接皇帝遣赴喀尔喀使臣时行的“蒙古礼”。当日,土谢图汗等于筵宴之前首次拜见康熙帝行三跪九叩头礼,筵宴结束后向皇帝行一跪三叩头礼。清代,在祭天、庆贺新皇登基、外藩进京朝觐等场合中,臣民对上天或君主行跪叩礼,以表示最诚挚的敬意。此处喀尔喀行礼从“蒙古礼”到“跪叩礼”的转变,反映了其自愿归顺和臣服的态度,以及双方政治地位和关系的变化。

  册封之礼出现在五月初三日,包括康熙帝对土谢图汗等人的颁赏和封爵。皇帝赐给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车臣汗、土谢图汗和札萨克图汗白银、蟒缎、织缎、袍帽、撒袋等物,再次召见土谢图汗等35人并赐宴,席间与他们亲切畅谈。喀尔喀各部原有的济农、诺颜等名号被废除,按照清朝的爵位制度,被授以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公等名号。这也是康熙帝在前一日“跪叩礼”的基础上,进一步明示将喀尔喀蒙古纳入管辖的信号。需要说明的是,土谢图汗和车臣汗的汗号得以保留,与此相应的是,喀尔喀蒙古嗣后虽被纳入清朝的朝贡体系,但其贡物与内蒙古地区明显不同,仍延续了之前的九白之贡,一直实行至宣统三年(1911年)。

  大阅之礼出现在五月初四日,当日参与阅兵的阵容庞大,所有兵士近万人。八旗满洲官兵、汉军火器营官兵和总兵官蔡元标下官兵分别列阵鸣角,炮火鸟枪之声震响山谷,将士进退威严有素,行伍布阵整齐壮丽,土谢图汗等人亲眼见到这样的场面,纷纷向皇帝盛赞天朝军威赫濯。康熙帝对喀尔喀各部加以封赏,并于大阅次日亲自视察喀尔喀各部的穷苦人民,恩威并施,收获了喀尔喀的诚心归服。关于大阅礼仪,直至乾隆朝《大清通礼》编纂完成,清代大阅之礼的仪节形式才正式明确。在这之前,仅就康熙一朝而言,数次大阅礼的时间、地点、内容均不相同。多伦会盟中的大阅之礼也未有固定的礼仪形式作为参照。

  多伦会盟礼仪的影响

  康熙帝全面考量喀尔喀各部的实际情况,并将自己的政治理念融合进礼仪活动,呈现出独创性的、契合于冲突解决的方案。多伦会盟礼仪也被写入国家典章制度之中。此次会盟所首创的“会阅仪”最早出现于雍正朝《大清会典》“礼部”的“仪制清吏司”中。嘉庆朝《大清会典事例》“理藩院”项正式记载了会盟制度,将“会盟”区分为“内扎萨克会盟”和“外扎萨克会盟”。其中,“内扎萨克会盟”中详尽地阐释了“会盟仪注”的礼仪形式,“外扎萨克会盟”的内容与雍正朝会典“礼部”之“仪制清吏司”中“会阅仪”的内容保持一致。

  从“大一统”格局的构建与发展来看,康熙帝借助礼仪这种温和、宽平的形式,实现了喀尔喀蒙古对清政府在政治上的认同。多伦会盟后,喀尔喀蒙古开始常行会盟之典。仅康熙一朝,在康熙三十七年(1698年)、四十一年(1702年)、四十九年(1710年),喀尔喀均举行了会盟。后因清朝与准噶尔之间战事连绵,喀尔喀游牧地并不固定,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又发生罕见的雪灾,所以在康熙一朝,喀尔喀没有再会盟,直至雍正六年(1728年)恢复三年一盟。多伦会盟礼仪作为康熙帝治理蒙古地区的智慧结晶,为后世会盟提供了参照。

  清代礼仪柔远边疆的政治功用

  多伦会盟以和平友好的形式,化解了冲突,清政府也收获了喀尔喀各部的信任和归服。后世清政府怀柔其他边疆民族地区也多采用温和的礼仪。如,清朝与准噶尔部经历了数十年战和,自雍正二年(1724年)雍正帝派遣御前总管京城喇嘛班第、副扎萨克大喇嘛达尔汉楚杨托音、内阁学士众佛保等人出使准噶尔,至乾隆四年(1739年)准噶尔部首领噶尔丹策零派遣哈柳、松阿岱至京师,双方数次遣使议和,就划定游牧界、互通贸易、返还罗卜藏丹津、赴藏熬茶等问题展开谈判。其间的议和礼仪推动了此后数十年和平往来新局面的到来。

  例如,乾隆三年(1738年)三月十三日,乾隆帝准许噶尔丹策零的使臣达什、博济尔入正大光明殿觐见,并允诺倘若妥议和好,便答应准噶尔部使臣隔一二年可以入觐一次。

  乾隆四年(1739年)二月十八日,噶尔丹策零使臣哈柳等辞别乾隆帝,礼节仪式遵循乾隆帝专为其设定的觐见辞行仪注,包括进出乾清宫觐见皇帝的路线、对皇帝行跪叩礼、接受赏赐银两缎匹、会见额驸策凌及筵宴等内容。

  乾隆帝对准噶尔使臣的礼遇和优待,为双方顺利划定游牧界、和平贸易、友好往来作了铺垫。而乾隆帝要求准噶尔使臣行跪叩礼,也反映出清朝对准噶尔部的态度以及双方之间的政治关系。

  再如,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土尔扈特部渥巴锡率部众万里东归,乾隆帝在谈及对土尔扈特部加以救济和赏赐时,还追忆了康熙帝对喀尔喀蒙古“济困继绝”的仁爱之政。乾隆帝认为,今日来归之土尔扈特的穷困,与当年的喀尔喀蒙古无异。他尊重厄鲁特蒙古的礼仪传统,在避暑山庄首日接见渥巴锡、策伯克多尔济和舍楞时,行的是“抱见礼”,后授予其官服顶戴,邀其观赏“塞宴四事”,又在澹泊敬诚殿隆重赐宴,其后观瞻了普陀宗乘之庙落成典礼。这一系列的礼仪表明,乾隆帝感动于土尔扈特部不畏艰苦,诚心来归,接纳其归服,给以优渥赏赐,土尔扈特部也正式接受了清朝的管理。

  多伦会盟的礼仪包括觐见、筵宴、赏赐、封爵、大阅等内容,涵盖了“五礼”中宾礼、嘉礼和军礼的内容,议和礼仪、清朝接受土尔扈特归服之礼仪,均与多伦会盟礼仪相似,都具有综合性。

  多伦会盟之礼仪是清代各民族交流融合中礼仪的缩影,与其他怀柔礼仪呼应,生动呈现了中华民族不断发展的过程。这些礼仪既以前代定例或传统为参照,又因出现在特定的历史场域而设定,具有创造性,持久地发挥了政治功用,是清代统治者“和合”理念的具体实践。我们要从这类丰厚的历史文化遗产中汲取养分,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历史借鉴。

  【作者系故宫博物院馆员。本文系2022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清代宫藏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文物与史料整理研究”(项目批准号22&ZD230)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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