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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二世纪，东天山南麓的敦煌至张掖一带，有个神秘国度名叫月氏。
《资治通鉴》记载：“东胡强而月氏盛”。彼时月氏与东胡一西一东，在草原各霸一方。鼎盛时月氏甚至让匈奴将太子送往月氏做人质，而月氏则以“轻匈奴”态度俯视这个邻居。
▲永固城遗址，原月氏都城，后被匈奴攻占，成为单于王城（来源：兰州晨报）
谁想风水轮流转，此后匈奴横扫漠北，月氏遭遇灭顶之灾，连国王头骨都被单于拿去做了酒具。月氏人只好举国西迁，当迁徙队伍翻越葱岭（今帕米尔高原）时，部分身体羸弱的人滞留西域，与羌人部落融合共生，史称“小月氏”。
雄心勃勃的汉武帝听闻这段往事，急忙派出张骞出使寻找月氏，希望与之联合夹击匈奴。后来的故事人所共知——张骞虽未能促成军事同盟，却让中原人发现了前所未知的广大世界。
▲西汉时期月氏已迁徙到葱岭以西（来源：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
张掖附近的盆地，自古便是草原霸业的命脉所在。月氏盘踞时统治河西，匈奴占据后称雄草原。当霍去病率军进入此处，漠南草原再难闻匈奴王庭号角。匈奴人用长调哀吟：“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这正印证了，谁掌握张掖，谁就获河西乃至北方草原霸权。
而这其中的缘故，就在于一个字——马。
（一）古往今来，中国最好的马场
金戈铁马、飞马驰骋、马革裹尸……要形容古代战争，很难绕开“马”字。
在中原养马，就意味着与人夺食，代价相当大。据测算，养一匹马所需土地，如果用来种粮，可以养活二十五个人。
然而位于张掖山丹县的大马营草滩，却打破了这道生存不等式。这里土层厚、植被密，自古就是中国最优天然牧场。
▲山丹军马场，地处祁连山冷龙岭北麓的大马营草滩（来源：山丹县人民政府）
霍去病大破匈奴占领河西，朝廷在此设立了相应的管理机构专司养马。《史记·平准书》载汉代“车骑马乏绝，县官钱少，买马难得。” 汉武帝遂设牧师苑，这片水草丰美之地此后开启了两千年国家马场的使命——前凉政权在大马营设汉阳县养马，北魏太和年间更在此牧马十万，其嘶鸣声震得祁连雪峰都在颤动。
隋大业五年(公元609年)，隋炀帝西巡张掖，诏令在大马营草滩设牧监，孳养官马。唐代广设牧监，唐太宗李世民命太仆张景顺、李思文等相继负责河西马政，养马极盛时期逾七十万匹。想必作为河西重要牧场的大马营草滩出力颇多。
西夏医马典籍的流布，印证着河西走廊的养马传统。元代将甘州（今张掖）列入全国十四大牧区，明代收复河西后即刻重设大马营官牧。清朝在甘州大草滩开设军需牧厂，民国时期国民政府派员接管——祁连山北麓的草场，始终跃动着华夏马政的脉搏。
解放后，山丹大马营马场收归解放军总后勤部管理，为国家军马供应和新马种繁殖作出了巨大贡献。今天的山丹马场已经成为中农发集团旗下的骨干企业，虽然结束了军备使命，但仍为祖国的建设事业贡献力量。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和西北军政委员会接管军马场，牧养良马（来源：山丹县人民政府）
祁连山脚下的腐殖土，冷龙岭庇护的针茅草，铸就了冷兵器时代完美的战马摇篮。即便现代工业的汽笛已取代了金戈铁马，大马营起伏的草浪间，依然翻涌着策马奔腾的豪情，回荡着丝绸之路上的千年牧歌。
（二）焉支山下博览会
张掖的战马铁蹄镌刻着烽燧的刚毅，而这里的绿洲又流淌着商贾织就的丝路锦缎。
隋大业五年（609）的河西走廊，因隋炀帝西巡的车驾而沸腾，西域二十七国使节前往焉支山下迎驾。这件事的始末缘由，还要从河西走廊的地理说起。
▲一千四百多年前的焉支山下，举办了一次“万国博览会”（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焉支山位于今张掖市山丹县东南部的大马营乡境内。自汉初张骞凿空西域之后，西域各地便与中原地区保持着频繁的往来。隋初，盘踞在祁连山下的吐谷浑时常骚扰河西一带，阻断西域各国进入中原的道路。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隋炀帝御驾亲征，很快解决了吐谷浑对河西走廊的军事威胁。随后，他并没有返回都城洛阳，而是继续北上张掖。与此同时，他向西域各国首领发出了邀请，请大家来张掖参加一场史无前例的盛会。
第一个到达张掖的是高昌王。《隋书·炀帝纪》载：“高昌王麴伯雅来朝，伊吾吐屯设等献西域数千里之地。上大悦。”
隋炀帝为张掖盛会，竟将洛阳观风行殿整体西迁。一座可容纳数百人的宫殿竟能移动，是因为其梁柱可拆卸重组，基座配备数百轮轴。此事听来耸动，但却见诸于正史。《资治通鉴》载：隋炀帝端坐于大殿，“胡人惊以为神,每望御营,十里之外,屈膝稽颡,无敢乘马。”
▲观风行殿（图片来源：央视网）
大业五年（609）六月二十一日，丝绸之路上首场盛会于焉支山麓启幕。会上不仅有各类物品展览，还有舞乐、杂技表演。隋炀帝在观风行殿设宴款待各属国使臣，并有意安排带头献地、带头在道左拜谒的伊吾吐屯设、高昌王麴伯雅在临近自己的殿上陪同，以示特别恩宠；其余宾客则在殿下陪同。
二十三日，隋炀帝大赦天下，并免除途经之地两年的赋税。
这场横贯东西的盛会，实则是隋炀帝构建“混一戎夏”的政治杰作，为中华民族的凝聚和发展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张掖万国博览会（来源：央广网）
博览会还有着承前启后的作用。自汉设置西域都护府管理西域以来，中经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的分割（期间也有像北凉政权遥尊东晋、刘宋为正统），再至隋代张掖盛会的驼铃重响，重新畅通丝绸之路，这为唐代及后世对西域的治理奠定了基础。
隋炀帝龙舟虽覆于江都烟波，但他重连的丝路血脉却万古长存。当“一带一路”倡议在世界落地生根，我们脚下的土地仍跃动着张掖那场盛会遗留的震颤。
（三）祁连山下，多民族共生之地
中国历史名城极多，但名字能延续两千多年的，却寥寥无几。而张掖，就是其中一个。
据史书记载，“张掖”之名取“张国臂掖，以通西域”之意。此后“张掖”二字如同活化石般，寓意此地如同国家的臂膀，护卫着中原王朝与西域的交通要道。
正如其名，这片丹霞与雪山交错的土地，始终是文明交汇交融的通道。多少人从这里走过，生活定居，日复一日的驼铃，年复一年的炊烟从未断绝。
在历史的长河中，这里拥有中国史前人类活动遗址，生动诠释了“满天星斗”与“文化趋同”，为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奠定了重要基础。
这里拥有世界上规模最大、历史最悠久的军马场，也曾举办过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博览会”……张掖的夯土烽燧裂痕里沉淀着共同开拓的汗水，褪色经卷墨迹中凝固着共同书写的往昔。一片被历史反复淬火的热土，仍然像祁连山雪水一般，滋养着中华民族共同体深层的年轮。
▲张掖明长城（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这座用两千年光阴酿造文明的城市，至今仍在续写着交融史诗。驼铃远去的烽燧旁，新丝路的高铁正载着各民族的和声，驶向更远的远方。
（汪晓瑞，中共张掖市委统战部常务副部长 ；蔺海鲲 ，中共河西学院党委统战部常务副部长、丝绸之路经济带河西走廓智库负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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