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交响曲
来源:中国民族报 山哈蓝 发布日期:2022-09-30浏览(10)人次 投稿收藏

  祖国万岁(中国画) 齐白石

  一切妙音皆来自心灵深处。

  北方的天空飘着南方的雨,淅淅沥沥,我想起了老家的竹林。

  老屋后有一片老竹林。我喜欢微风穿过竹林的声音,沙沙沙沙,轻轻的、柔柔的、缓缓的,像是母亲轻轻地哼着摇篮曲。下雨了,竹林里又传来“沙沙沙”的声音,急急的、脆脆的、细细的,像是铁锅里爆炒黄豆,我忍不住要爬上窗台张望。

  小时候我经常跟随父亲扛着锄头到竹林里掘笋,探寻尚未破土的冬笋的端倪。一夜春雨,满地露出了头顶新泥的春笋。在静静的黑夜里,在轻轻的风舞中,能听见春笋破土的声音、新竹拔节的声音,偶尔从土里、半空中发出沉闷的或者清脆的“噼啪”声……

  家乡有一条小溪从远山蜿蜒而下,好似一条青龙穿行田间,时隐时现。溪水清澈见底,我们小时候经常在这溪里摸鱼、游泳,在溪岸翻河蟹、摘草莓。

  有几处溪水比较平缓,我们在那里放过自制的纸船、打过激烈的水仗。

  我更喜欢听溪水哗哗流动的声音,不急不缓,绵延不断,像丝巾般轻柔,如巧克力般润滑,听着令人心醉,看着叫人欢喜。

  上中学时,有一次我独自跑到溪边的一块岩石上去聆听小溪的诉说。几根细竹枝轻拂水面,随着潺潺流水声,如蜻蜓点水。

  乡村之夜有时很宁静,静得可以听见芝麻开花、金蝉脱壳。

  但乡村的夏夜大部分时候是很热闹的,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做晚饭时,田间地头的甲壳虫乐队、青蛙鼓手已经开始演奏交响音乐会的序曲。

  有段时间我和同村伙伴华军在镇中学上晚自习,夜晚回家时,一路上踏着银色的月光,听公路两旁此起彼伏的蛙声,很是惬意。这蛙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由强转弱又由弱转强,或可用听取蛙声一片又一片来描述。若粗粗一听,那声音杂乱无章不绝于耳,叫人头疼,倘若停下脚步侧耳细听,却能听出有领唱也有伴唱,有高音部也有低音部,本来就是一场田园交响曲。

  我初以为那“呱呱”声是从青蛙嘴里发出的,后来经过仔细观察,发现声音是从青蛙胸腹部发出来的。蛤蟆肚子鼓得圆圆的,像是要爆炸的样子,发出来的声音比较雄浑、有磁性,在乐队里属于大号或圆号手;而小青蛙的肚子却没有那么皮实,似乎肚量要小点儿,发出的声音脆了些,在乐队里应是担纲小号手。

  这些蛙声,伴着皎洁的月光,和着成群结队上下翻飞的萤火虫,与苍穹中的银河遥相呼应,真是妙不可言……

  这些大自然的声音,只要用心去倾听,都会让你沉浸,令你流连。大自然的造化神奇,自然也造就了那些捕捉声音的人,他们无论文化程度的高低,无论劳动的双手有多粗糙,都能就地取材,造出心中的音乐。

  鸟鸣是人们最喜爱模仿的。一等人善口技,张嘴就能学各种鸟叫。表弟阿君告诉我,他们村里有一个人学鸟叫特别厉害,能把树上的麻雀都骗到手心上来。二等人在路边随手摘一片叶子,含在嘴里,就可以学各种鸟叫,惟妙惟肖,进了林子里,还可以与不同的鸟儿对唱。三等人是借助竹哨学鸟叫,小孩子在大人的指导下,就可以胜任。虽属“三等人”,但也需要些功夫,所以还不算“笨鸟”。

  我们通常取一段拇指粗的青竹,去掉一头一尾两个竹节,在一端挖一个“D”型的口子,并用软木将吹气口塞住,留三分之一左右气道。然后找一根略粗的铁丝,一端绑上湿棉球,塞进竹笛哨里,有节奏地抽动这个棉球,就能吹出动听的“啾啾”声,常见的喜鹊、麻雀、斑鸠的叫声都可以模仿出来。

  竹哨算是初等级的乐器,要说更原生态的,要数我们小时候玩的“推竹枝”。新鲜的竹枝通常奏不出什么动听的声音来,反倒是老竹枝能奏出美妙的音乐。

  我们通常选择那些被遗弃在某个角落多年的竹枝,最好是连着一段经过风吹日晒、裂开几道口子的竹竿。除了“乐器”越老越破旧音质越好、音域更宽之外,推竹枝选择的路面也颇有讲究,不能在平滑的路面上推,而是要选择不平整的土路,最好是鹅卵石路面。竹枝在高低不平的路面受阻后发出的声音既有嗡嗡声,又有邦邦声、突突声、当当声,长短音都有,兼有管弦乐和打击乐的音效,这种土乐器化腐朽为神奇,实在令人爱不释手……

  村民做的笛子和胡琴便是中等、中上等的乐器了。

  我的几位叔叔和舅舅都会做笛子和箫。做笛子要选成年的竹枝,工艺比做竹哨复杂得多,特别是对于音质要求比较高,非一般人能做。

  至于胡琴,做起来就更难了,我的小伙伴阿华和根文的爸爸都会做胡琴,蒙胡琴要用上好的蕲蛇皮。

  贤富表兄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就在师范学校读书,多才多艺,后来当了小学教师。他的笛子吹得不错,我们一起在后山放牛的时候,也经常听他吹箫。表兄说“三日胡琴百日箫”,意思是吹箫要比拉胡琴难。我很想学两手,不过至今也没学会一样乐器。

  过去农村的文化生活非常贫乏,但是村民们自制乐器,自娱自乐倒也不错。我经常跑到邻居大舅舅家里去听他拉胡琴。晚饭后,舅舅通常要拉几段,拉的什么曲子我不知道,只晓得他拉胡琴的时候摇头晃脑很是快活。前几年回老家,年迈的大舅舅已双目失明,不知他能不能像阿炳一样拉胡琴?

  我还喜欢看弹棉花。

  弹棉花的师傅背着一个木架,吊着一张巨大的“竖琴”。这张“竖琴”有一人多长,师傅左手扶着琴身,右手用一个大木槌敲打着长弦,有节奏地发出“邦邦邦”“噗噗噗”的声音。“邦”音是琴弦发出的,还带着嗡嗡的震音;“噗”音是琴弦打到棉花上发出来的。弹棉花的“邦邦邦”声穿透力很强,通常会传遍整个村庄,引得小孩们都飞一般地跑去看。这声音深深地留在了我童年的记忆中。

  对于我们农村孩子来说,我们的童年并不缺少乐趣,大自然就是我们的游乐场,花鸟鱼虫都是我们的好朋友。

  我要感谢我们音乐老师——上世纪70年代中期,我们村的小学已经有了一架脚踏风琴,是老师教我们这些野孩子学会了“哆来咪”。

  我更要感谢那些虫鸟花草:青蛙合唱团和萤火虫乐队陪伴我们走过漫漫夜路,小提琴手蟋蟀小姐和歌唱家猫头鹰先生守护我们进入甜美梦乡,甚至厨房里一段燃烧的湿木头发出“呲呲”的声音,预示着家有贵客到访,也令我们欢呼雀跃……

  蟋蟀小夜曲,小狗圆舞曲,青蛙进行曲,还有暴风骤雨序曲……这个有声的世界是充满梦幻的,又是可以触摸的,有的声音就像家乡的那条小溪,流淌在大地的胸膛,也流进人们的血液……

(编辑:张雪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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