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犁
来源:中国民族报 安宁 发布日期:2024-04-26浏览(10)人次 投稿收藏

天山南北皆春色(中国画)徐庶之

  在伊犁河谷,每个人都想为它深情地歌唱。大自然在这里浓墨重彩,肆意涂抹。三月的冰百合,四月的桃花,五月的贝母花,六月的薰衣草,七月的油菜花,八月的向日葵,九月的香紫苏,十月的稻田,漫长冬日的苍茫雪原,自然万物以浓烈斑斓的色彩,震动着每一个途经此地的旅者。

  在巍峨险峻的天山,圣洁的冰雪融水慷慨地流向人间。巨龙般横亘的山脉,从东到西,浩浩荡荡,绵延两千公里。每一道峡谷里,万物都遵循着四季的自然规律,以强大的生命力渲染着大地。河谷里世代栖居的人们、逐水草而居的牧民,在劳作的间隙,抬头仰望天山上亘古不变的白,也许会觉得所有的云朵都落在了连绵起伏的山顶,化为晶莹的雪。春天,雪水沿着森林、山谷、草原、田野,一路向西,汇入人们世代依恋的伊犁河。

  这条千百年来滋养、哺育当地各族民众的母亲河,像一条柔软的天蓝色绸缎,自天山开始,从东向西,一路奔腾,绵延上千公里。伊犁河仿佛与雄浑的天山结为伴侣,播撒下生命的种子,流经之处,无不鲜花怒放,草木葱茏。

  60年前,屯垦戍边的人们怀着战天斗地的激情,从大江南北抵达这片土地。每日艰辛的劳作,并未消磨掉人们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天山下清澈的伊犁河水,撩动着年轻人的心弦,于是他们围着篝火深情地唱出《草原之夜》:“美丽的夜色多沉静,草原上只留下我的琴声,想给远方的姑娘写封信,可惜没有邮递员来传情。等到千里冰雪消融,等到草原上送来春风,可克达拉改变了模样,姑娘就会来伴我的琴声……”

  年轻的人们怀揣着理想,从遥远的城市抵达这里,将这片居于祖国边疆的土地作为生命的中心。在这里,他们献出热血沸腾的青春,又在此后漫长的岁月里,留下自己的子孙后代继续耕耘。

  理想会让人对未来心生向往。所有苦涩坚硬,都被酿为甜蜜和温柔;所有胆怯脆弱,也都随风雨消散而去。这向往如此明亮,仿佛阳光洒满大地。

  当你坐下来,安静地品尝伊犁河谷盛产的瓜果美食,你会发现,这里的每一种食物都浸润着阳光,每一口都甜蜜到令人陶醉,一种叫作幸福的感觉,会迅速将你包裹。

  在伊犁,当你打开一枚熟透的西瓜,热烈的夏日光景仿佛浮现在面前。那时,大地辽阔,芳香溢满每一条山谷,每一株草木都在尽情生长。咬下一口西瓜,那甜美沁凉的汁液仿佛来自天山雪峰,似乎只有千年不化的积雪,才能向人类奉献出如此纯粹的甜。鲜亮的红色瓜瓤,是一粒种子隐匿在肥沃的泥土里,收集了一整个夏天的阳光雨露。

  小而素朴的吊树干杏,更是太阳忠诚的追随者。干燥的季风吹不落它,它将甘甜的一生都挂在树上。即便鲜美的汁液被暑气蒸发殆尽,它们依然在枝头随风摇曳。人们为这种强大的生命力动容,于是将它们称为“吊死干”。可是,一枚杏并不关心死亡,它们只是夸父逐日般追寻着阳光。它们将阳光的蜜,隐藏在小巧的杏中,热爱它的人只需轻轻一咬,就能品尝到绵软可口的杏果。只有真正懂得杏的人,才会既爱它鲜果金黄的色泽,又爱它风干后透亮的美。

  我吃了一颗又一颗小小的杏,无法确切地描述它的甜,甘甜?绵甜?香甜?似乎都不对。我的味蕾被它深深吸引,无法停止享用这奇妙的美味。我想做一个在新疆大地上游荡的诗人,骑在马背上,一边在醉人的阳光里嚼着金黄的甜杏,一边穿过空旷的原野。我相信大地上所有的甜,都沿着枝干输送给了一枚质朴的杏。这枚杏曾生长在遥远的山谷,我需要乘坐飞机,花费四五个小时,才能辗转抵达它的身边,看到它在婆娑的枝叶间静享充裕的阳光。

  我将一枚小巧的圣女果放入嘴里,品尝着酸甜可口的味道,将另一枚放在指尖,重新审视这种质朴的水果。夏日的阳光照在圣女果上,反射出耀眼的红,仿佛它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风穿过河谷,带来丰沛的雨水,雨水又历经春夏,结晶为饱满透明的汁液。此刻,这汁液顺着我的舌尖一路行走,浸润着我的肺腑。我小口啜饮,好像这圣女果小小的身体里,隐匿了一整个山谷的甜。

  从遥远的地方来到这片辽阔河谷的人们,安静地扎根土地,在这里开荒垦田,繁衍生息。就在这片曾经荒凉的土地上,人们种下苹果、哈密瓜、西瓜、葡萄、猕猴桃、大枣、杏李、香妃海棠,也种下高粱、小麦、大米、玉米,以及黄瓜、西红柿、葫芦瓜、辣椒……山谷中弥漫的阳光,以浓烈的色彩肆意涂抹人们种下的蔬菜和粮食,并将天山雪水和伊犁河水汇聚而成的甜,注入整个秋天。

  这还不够,人们在寒冷的冬天围炉取暖。窗外大雪纷飞,天地苍茫,人们起舞、歌唱,更想要共享美酒。于是将在夏天用粮食酿成的、甘美的伊力特白酒,将在秋天用葡萄酿成的、清甜的红酒,从地窖里搬出来,让房间里飘荡瓜果粮食的香气,也让雪天重现生机。

  人们还将粮食做成各种香甜的糕点,在糕点上涂抹一层晶莹剔透的果酱,树莓酱、草莓酱、杏子酱、樱桃酱,把素朴的糕点变得色彩斑斓。软糯的黄米糕上,也要涂抹一层甜润的蜂蜜,那是一只只黑蜂飞遍伊犁河谷,采集百里香、甘草、薄荷、贝母、益母草、党参等各种山花,酿成的人间精华。人们还将清油、羊油、酥油、芝麻、牛奶、洋葱和鸡蛋揉入面粉,做成香气四溢的馕,每吃下一口,就仿佛看到大地上翻滚的麦浪和草原上四处漫游的牛羊。

(编辑: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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