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江南客欲归（中国画） 胡絜青画 老舍题句
4月21日，舒乙先生走了，悄悄地，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认识舒乙先生是在2010年冬，因为天津青年诗人孙继祥和作家出版社那耘师兄的引荐。那时我还在民族出版社工作，书为媒，第一次见面我送给舒乙先生一套我策划、编辑的丛书。从他欣赏的眼神中我看出，作为参政议政的全国政协委员，他是喜欢这套书的。那天我和孙继祥坚持要请舒乙夫妇吃晚饭，结果舒乙先生选了他家附近一个北京风味的路边小店，点了豆汁、焦圈、炸灌肠等几道老北京小吃，四个人仅仅花了不到120元，舒乙先生朴实如此。
时间进入2011年新年之后，舒乙先生给我打来电话，约我到他家里谈一本他的书稿。我如约前往，原来是他的专著《见证亲密——纪北京承德两市带藏文的石碑和藏式建筑》。舒乙先生从颐和园的发现开始，对北京、承德的藏文石碑和藏式建筑作了详细考察，这部书稿图文并茂地记录了他考察到的康熙、乾隆时期见证满、汉、蒙古、藏等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文物。这是非常好的选题啊！民族出版社很快就通过了选题，并决定用精品书的标准出版这本书。为了这本书，社里组织了一支多民族合作的编辑队伍。
半年后，这本书如愿出版了，舒乙先生将书送给了时任国务院总理温家宝。2011年9月6日，温总理在中央文史研究馆成立6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提到，舒乙先生关于保护研究承德避暑山庄和外八庙的建议得到重视，国家为此拨款6亿元。同年9月27日，国务院参事室、中央文史研究馆和国家民委联合举办本书出版座谈会，多家主流媒体进行专题报道，谢辰生、罗哲文、舒乙三位文博界老前辈因此书出版雅聚一室，也成为当时的文博佳话。
舒乙先生祖籍北京，满族，他的父亲是著名作家老舍，母亲是著名画家胡絜青，他本人毕业于苏联列宁格勒基洛夫林业工程大学林产化工系，是林业高级工程师。因为家学深厚，舒乙先生也雅好书画，写散文，也爱操心国家文物保护的事业。我们两家相距只有三站地，他有空闲时会打电话叫我去他家喝茶谈艺。有一次，他说他正在策划一个大展览、打算出一套丛书，把他的父亲、母亲和他自己这几十年攒的“家底”都亮出来，其中有老舍先生命题、齐白石先生创作的水墨画《蛙声十里出山泉》《命题苏曼殊诗意四图》《凄迷灯火更宜秋》等，并择时捐给国家。
2014年10月23日，我收到舒乙先生给我寄来的请柬，匆匆赶到北京中山公园，参观他的个展“天马行空——舒乙的画”。他的画是泼墨重彩，不拘泥于中国传统绘画的工笔或写意技法，有种天马行空式的大自在。他也曾数次赠我他的墨宝，其中我最喜欢的是他取自老舍的一句“友朋相亲当骨肉，无钱买酒卖文章”。那次画展上见到舒乙先生，我发现他瘦了许多，问他是不是生病了，他只淡淡地说：“刚得过一场大病，我要抓紧做我想做的事了。”
2015年2月2日至3月15日，“人民的形象——老舍、胡絜青藏画展”在中国美术馆隆重举行，展出老舍夫妇收藏的书画作品及印、砚等200余件，其中包括董其昌、傅山、赵之谦、翁方纲、任伯年、齐白石、吴昌硕、傅抱石、黄宾虹、吴作人、黄永玉等大师作品。不久，北京嘉德拍卖公司拍卖了其中13幅大师小精品画作，得款1.6亿元，舒乙先生将其分别捐给老舍文艺基金会，用来颁发“老舍文学奖”；捐给中国老舍研究会，用来召开老舍学术研讨会和出版研究专著；捐给五座老舍纪念馆（北京老舍纪念馆、青岛骆驼祥子纪念馆、重庆北碚四世同堂纪念馆和济南老舍故居纪念馆），用于举办和开展各项与老舍有关的文化艺术活动。我知道，这正是舒乙先生抓紧做的大事。
2015年4月24日晚，接到舒乙先生的邀约电话，我便匆匆赶到他家，只见原本气宇轩昂、仪表堂堂的舒乙先生脸色苍白，显得有点疲惫，他对我说：“代伦，你是文博人，也喜欢书画，秀才人情纸半张，我签名送你一套书吧，《老舍胡絜青藏画集》，北京出版社刚出版的。”作为爱书的前出版人与现文博人，接过这套沉甸甸的五卷本宝贵图书，我颇感兴奋而激动，当日发微信朋友圈记录。
其实，早在2012年我邀请舒乙先生来我们中国民族博物馆主讲康乾时期的满、汉、蒙古、藏民族文物时，舒乙先生就特意为我们题赠“存史资政”四尺整纸书法；2013年民族出版社建社60周年时，舒乙先生也题赠墨宝致贺。
就在舒乙先生赠予我图书那天，我突发奇想，问舒乙先生愿意捐赠我馆部分他父母的书画创作吗？听了我的想法，舒乙先生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绝大部分作品，我们家族都已捐给中国美术馆、中国现代文学馆和老舍纪念馆了。家里仅存我母亲胡絜青的少量作品，我们慢慢商议吧！”有舒乙先生这个承诺，我心中大喜，当晚踏着夜色、哼着小曲走回了家！
过了数十天，我突然得到消息说舒乙先生脑中风了，深度昏迷，住在某医院ICU病房里。我急匆匆地赶到他家，刚好他老伴于老师在，我说我们全家想去探望这个我文博生涯的引路人，于老师说医院为了防止交叉感染，谢绝所有探视，家属也只能隔着玻璃窗探视。我们只能罢了，也只好罢了！此后每次我走在北二环护城河边，看到河对岸二楼窗户里透出的柔光，就在心里默默地祈祷：舒乙先生快站起来吧，快点好起来吧！
然而，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三年过去了，四年过去了，舒乙先生一直没能走出病房。五年过去了，舒乙先生却悄悄地走了！2015年仲春的那一面，从此成为永恒的瞬间，定格在我的内心深处！
心香一瓣，送舒乙先生远行！想您了，我们就在您的书里去读您，在您的画里去看您！尊敬的舒乙先生，一路走好，天堂有您不寂寞！
（编辑：张雪娥）最新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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