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以来，无数的美文诗词、精美图画，让我对长江三峡风光非常神往。去年四月初，我终于实现了游览三峡的夙愿。

　　一

　　晚饭过后，我们在重庆万州登上游轮。四月的长江，虽然正值枯水季，却依然水深江阔，平静如湖。两岸的高楼大厦依山而上，层层叠叠，鳞次栉比，霓虹闪烁，灯火通明。悠悠江水把耀眼的艳丽拉成一道道长短不一的多彩光谱，又被层层涟漪荡漾成晃动的飘带，分外好看。

　　深夜约十一点，在万州城的媚眼娇态中，游轮向三峡出发了。

　　两岸黝黑，江水如墨，静流无声，游轮悄然前行，没有丝毫的摇摆颠簸。站在船头，江风徐徐扑面，清凉阵阵爽身。静看两岸，不时有如萤火般闪烁的高高低低的零星灯光缓缓移过，偶尔有灯光迎面而来，或是行船擦肩而过。

　　夔门，是三峡上游之首、瞿塘峡入口，两岸断崖似刀劈斧砍，相距百余米而立，陡峭欲倾，气势逼人。因形如门户，又在奉节域内，而奉节古称夔州，故名夔门。杜甫在此曾有“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的观感。三峡蓄水后，水位上升，江面变宽，原来峡中江面宽不及50米，那种水深流急、波涛汹涌、呼啸奔腾、令人心悸的情景已不复存在。此时，水流平静，毫无“争”的痕迹。

　　导游介绍说，原本在夔门南岸白盐山断壁下，有一块长千余米、平滑如镜的石壁，上面刻满了自宋代以来的篆、隶、楷、行各体碑文，现多已淹没，能看到的仅有民国时期孙元良的“夔门天下雄，舰机轻轻过”、李端浩的篆刻“巍哉夔门”等巨型大字。将出夔门，右边江岸有红白相间的水位标柱，露出水面的数字是158到175米。175米是三峡水库的正常蓄水水位，整齐地裁出两岸的水淹线。线下，岩石裸露，寸草不生；线上，草木葳蕤，绿意盎然。

　　过夔门右拐，山势变缓，坡入江中，水面渐宽，游轮一路曲折向前。

　　翌日中午两点半左右，游轮停靠巫山县码头，我们换乘三层小游艇，游小三峡。小三峡是长江支流大宁河汇入长江前，流经的龙门峡、巴雾峡、滴翠峡的总称，全长约60公里。再上行便是小小三峡，是大宁河支流马渡河下游长滩峡、秦王峡、三撑峡的总称，全长约15公里。从小三峡到小小三峡，一样的江水碧澈，奇峰壁立，竹木葱茏，森然冷峻，饶有野趣。沿途集水清、峰秀、景幽、石奇于一体，与大三峡相比，更有身临其境、人在景中之感。

　　晚上七点半左右，船从巫山码头出发，进入巫峡。峡口一座橙红色钢架大桥，像一道亮丽的彩虹横跨江面，飞架两岸，迎送着往来的船只。暮色苍茫，两岸青山由近及远，渐渐朦胧模糊。掩映在连绵群山中零零散散的那些白色小楼房，慢慢地变成了高高低低的灯光，层层叠叠，明灭闪烁。

　　导游介绍说，巫峡全长46公里，有大峡之称。峡中绮丽幽深，奇峰俊秀，主要景观有“三台”（楚怀王梦会巫山神女的楚阳台，瑶姬授书大禹的授书台，大禹斩孽龙的斩龙台）、“南陵春晓”“夕阳返照”“宁河晚渡”“朝云暮雨”等，沿江两岸有朝云、神女、飞凤、翠屏等十二峰。

　　我是晚上入峡的，峭立的神女峰已完全隐入夜幕之中，既看不见名台秀峰，也未遇暮雨朝云、雾锁大江，只能留些清代诗人许儒龙“放舟下巫峡，心在十二峰”的念想。

　　不过，两岸青山不断，群峰如屏，奇峰突兀，层峦叠嶂，云腾雾绕，江流曲折，百转千回，倒是证明了巫峡峡长谷深、幽深曲折的事实。夜走巫峡，船仿佛始终航行在群山包围之中。站在船头，山影高大幽魅，江面变成了一片有限的湖面，总感觉群山当道，看不见出路何在。头顶上的星光与山影里的灯光，时不时闪成一片，两岸水边幽幽闪现的红绿航标灯，在密闭的漆黑中引领出一条缝隙般的通路。夜暗中的峰回路转，别有天地的迂回曲折，我虽然没有看到旖旎的景致，却也有了巫峡“万峰磅礴一江通，锁钥荆襄气势雄”的体会。

　　第三天凌晨一点多，船停三峡大坝西北侧的太平溪码头。走上船头远望，冷风扑面，水面宽阔平静，雾气迷蒙，对面似城区一样灯火灿烂，左侧有整齐成行的灯光，猜测是大坝所在。而此刻我也明白，早已在睡梦中进入了西陵峡。

　　西陵峡是三峡的东头，因西陵山而得名，西起湖北省秭归县的香溪口，东至湖北省宜昌市南津关，全长70多公里，是三峡中最长的峡谷，也是峡中有峡、大峡套小峡、峡峡险峻，自然风光最为优美的峡段，欧阳修留下了“西陵山水天下佳”的赞誉。西陵峡曾经以航道曲折、礁石林立，浪涛汹涌、怪石横陈，滩多流急、行舟惊险而闻名，随着葛洲坝、三峡水库的建成，多数河段都已变成库区，静水流深，再无惊险可言。

　　二

　　游完三峡，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流急浪大、惊涛拍岸的雄浑壮美，就连古人那些经典的、荡气回肠的诗词歌赋中所描绘的大江雄姿，也如同一张张旧照片，被眼下清静幽深的江水遮挡得迷离模糊。但现在的三峡倒是有了新的特色，那就是清净在水，秀美在山，奇在人家，险在路桥，壮观在大坝。

　　如今的三峡，真正是一江碧水向东流。长约190多公里的流域，江水清澈碧绿，两岸崇山层叠，秀岭连绵，林木葱郁，映入水中。早已替代了“轻舟”“孤帆”的大型游轮、货船，穿梭畅行，如行平川，不时长鸣的汽笛，似远古的呼唤，悠扬江面，回荡峡谷，惊走了两岸的猿声，吟唱着时代的旋律。

　　如果说清澈的流水彰显着长江的灵性，那么两岸的青山就是鲜活的画廊。江流曲折，崇山夹道，航行期间，青山与清风扑面，一路葱茏，满眼秀色，真有种青山相对出、排闼送翠秀、船在画中行，神清气爽的感觉。而点缀在山水之间的峡江人家，无时不把我从那些如梦似幻的景色中带回人间。那些白墙青瓦的房子，有平房，也有二三层的小楼，有独居一处或是有三五相邻的，也有成片集中于江边谷口的，星罗于水边山腰山顶，醒目于青山绿水云间。山有多高，房子就有多高；水有多长，人家就有多长。

　　船行水上，桥跨两岸。一路走来，穿过的各式各样的桥梁成了三峡颇为吸引人的一景。高塔斜拉桥、钢构悬索桥、钢梁斜拉桥、混凝土拱桥等等，形态多样，跨度不一，而红、黄、蓝、白光谱般的色彩和夜晚闪亮的灯光，更让三峡增添一道又一道美丽的风景线。我不知道三峡之上究竟有多少座桥梁，但光是长江重庆段就建有1000多座桥梁。据说万里长江上，平均不到50公里就有一座大桥，天堑早就成了通途。想想1955年在长江上建成了新中国的第一座公路铁路两用、被称为“万里长江第一桥”的武汉长江大桥，当时是一件多么激动人心的事情。未经沧海桑田，仅仅用了六七十年，我们在长江上、在大海上建起了一座座气势恢宏的现代化桥梁，这是怎样的一个发展速度！

　　站在船上，总能看到两岸不时有公路绕于半山，或高悬江岸，或出没隧道，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奇。等到坐上高铁从宜昌逆流而上，走过陆上三峡时，更能体会到路和桥的险峻神奇了。

　　这基本上是一条由隧道和桥梁连成的高速铁路。穿行于崇山峻岭间，茂林蔽日，翠色欲滴，只是忽而桥梁，忽而隧道，一闪而过，难以赏景。出一山洞，低头看见公路、铁路层层叠叠，汽车、火车交叉层叠，而谷底的小路，似一条灰白的飘带，弯弯曲曲，忽上忽下，绕过水塘茂林，串连起山里零星散乱的白色小楼房。再过一个山洞，却是一片丘陵或开阔的农田，正疑惑时，又一个山洞，汽车与火车并行于山腰，谷底的溪流被修竹密林掩映成曲折断续、闪着亮光的白线。一路明明暗暗，忽高忽低，似乎远离了长江，可绕过一峰，却见长江就在旁边静静地流着；走过一座桥，又见下面的长江碧绿幽深。三峡不光长江上有，岸上也有；景色不仅船上可以看，车上也能看。

　　而最壮观的自然是三峡大坝了。迎着晨光走上坛子岭，纵观蒙蒙晨雾中的大坝和库区，眼前的情景真让人震撼。一坝雄踞，截断滚滚江水，江面宽阔如湖，雾气如纱，汽笛悠扬，群山朦胧，对面的秭归县城时隐时现。此情此景，倒是切中了范仲淹笔下的洞庭风光，“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

　　三峡，确实值得一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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