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被黄河与梨花眷顾的城
来源:中国民族报 久美多杰 发布日期:2024-12-13浏览(10)人次 投稿收藏

                                                                                     

贵德玉皇阁与盛开的梨花。 久美多杰供图

                                                                                         一

  我至今记得第一次从黄河北岸去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贵德县的情景。那年夏季,我大约五六岁,奶奶牵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踩着摇晃的浮桥向前迈步。桥面是木板,木板下面是并排相连的许多木船,一长串的木船下面是看似缓慢实则急速流淌的清澈的黄河水。

  我在贵德县城上中学,有机会观赏和感受这里的自然和人文景观,后来又从书本上重新认识贵德,不断了解它的内里与深层。读一本书只需几天,读一座城需要十几年,而真正读懂这座城的前生今世,可能需要一辈子。

  贵德位于黄土高原与青藏高原的过渡地带,被称为西宁的“后花园”。黄河自西向东横贯县境中北部,贵德地势南北高、中间低,形成四山环抱的河谷盆地,气候相对湿润温热。每年的三月,山野里的杏花突然登场,宣告春天再一次回到贵德大地。但仅仅逗留数十日后,杏花就伴着清风飞向远方。紧接着,贵德大地上那沉寂了一年的梨树,迎来一场盛放,仿佛一个个白色的湖泊。这时,薄雾拥抱阳光,白色的浪花涌动在古城的田园内外、农舍左右和街巷前后,以湖中涟漪的姿态向周边村镇蔓延开来,一团团、一簇簇,欢呼雀跃地跑到人们面前。

  梨花是贵德在新的一年里献给人们的洁白哈达,让吉祥和祝福飘进千家万户。它的美丽与芳香也吸引了远近各地的游客,众多观赏者非常清楚什么时候应该前往贵德县城和乡村观赏梨花。

  很多远道而来的赏花者看到贵德满城的梨花,就把归期抛在脑后,一住就是十天半月。他们走街串巷,陪伴着梨花在微风中摇曳,停留在每一棵树下,时而注目凝视,时而点头微笑,时而辗转踱步,像在与梨花倾诉平日里没有人愿意听的心事。他们转悠到古城墙周围赏花,散步去福运大经轮和乜那白塔旁边看花,攀上玉皇阁最高层俯看梨花,叩门进入毕家寺城堡寻花,驱车前往唐加里遗址、尕让古城、白马寺、尕让千户庄院等古文化遗址赏花……

  观赏梨花的时候,若是下起淅淅沥沥的春雨,那些经历过沧桑世事的赏花人,望着梨花瓣儿上的雨点,会不知不觉地泪流满面;那些拥有美好回忆的赏花人,则把脸颊凑上去贴紧沾着雨点的梨花,小心翼翼地亲吻,晶莹的雨珠像圣洁的甘露滑入嘴中,身心顿感清爽舒畅。

                                                                                    二

  贵德是历史上古丝绸之路的驿站之一,唐蕃古道在这里交错延伸,是沟通西部雪域与中原政治、经济、文化的纽带。据史书记载,贵德在汉代为“羌戎地”,东晋太元十四年(389年),后凉在此置浇河郡,并筑浇河城为治所。唐武德二年(619年),改浇河郡为廓州。明代设贵德守御千户所,隶于临洮府;清乾隆三年(1738年)改隶西宁府;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升格为贵德厅,设抚番同知。1913年,贵德厅改为县。

  古老的梨树耸立在县城街巷各处,与在县城周边每一条沟谷的村道旁、山坡上、河流边高大粗壮的古杏树、古杨树、古柳树、古柽柳一样,在清风明月中讲述着过去和当下。这些上百年甚至近千年的古树,经历过太多的风雨和阳光,体验过太多的希望和失落,似乎不会再在乎乾坤日月的阴晴圆缺。在黄河的滋润下,它们仍然充满着活力,保持着坚强的本色,与四季并肩而行。

  当各种梨树上结满长把梨、酸梨、软儿梨的时候,声名远扬的贵德“六月歌会”就开始了。六月歌会也叫情歌节,从清代开始在这片土地上盛行,延续至今。不变的时间——每年的农历六月十八至二十四;不变的地点——贵德县城西边的河滨公园,这里被当地群众称为“六月歌会大树林”。

  歌会期间,当地和周边各县的藏、汉、土、回等各族群众放下地里的农活,把牛羊交给草原,聚集在黄河岸畔梨树的阴凉下。他们围成一个个圈儿,此时,藏族的“拉伊”(情歌)、酒曲和汉族、土族、回族的“花儿”齐飞,歌声此起彼伏,就连天上的飞鸟都纷纷落到会场周围的树上安静听歌。

  青年男女相聚歌会,情定歌会,有些人从远方来与恋人相会,有些人期待在歌会上结识喜欢的人。那些上了年纪的男女则在树荫下坐下来专心听歌,在歌声中回忆自己年轻时喜欢过、思念过的人和发生在这里的爱情故事。

  每年六月歌会进行期间,同时还有一个隆重的活动——贵德六月庙会,藏语称作“珠贝拉泽”,意思是六月的娱神节。每年农历六月二十二,六月庙会也在贵德河滨公园举行。这天,常牧镇周屯村和河西镇刘屯村的村民将各自供奉的二郎神和文昌神请出神庙,载入神轿,走村转寺。数百人的仪仗队伍敲锣打鼓,高举黄色伞盖,一路巡游,从东西两边把神轿抬到群众聚会的歌场上。各族群众争相给两位神灵敬献哈达,触摸神轿或从神轿底下钻过,祈福禳灾,祈求吉祥平安、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贵德人把游牧文化与农耕文化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许多历史悠久、独具特色的民俗文化,代代传承。除上述节日外,还有开犁节、丰收节、沐浴节、绕城节等,各民族共同参与、共同庆祝,其乐融融。

                                                                                三

  在贵德,到处都有与格萨尔王相关的风物遗迹和民间传说。相传当年格萨尔王驰骋战场,屡建战功,在高山峻岭、广袤草原留下了许多遗迹。位于贵德境内拉脊山南坡的红山嘴草场上,有一座十多米高的红色山峰,圆柱形状,兀自挺立,十分独特,被人们称作“格萨尔王拴马桩”。除了格萨尔王拴马桩,贵德还有格萨尔王坐骑蹄印、格萨尔王刀劈石、格萨尔王修行洞等与格萨尔王传说相关的遗迹、遗物。

  小时候,我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听村里的大人讲述《格萨尔王传》。现在回忆起那些已经走远的年代和事情,仿佛隔着沾满灰尘的玻璃窗看风景——那么多可爱的人站在阳光下,没有声音,却还在眼前。

  《格萨尔王传·贵德分章本》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由青海省组织搜集和翻译的《格萨尔》史诗资料中的珍贵版本。当时这部书藏文原始版本的出现,使青海成为新中国成立后最早搜集整理《格萨尔》的地区。后来,这部《格萨尔王传·贵德分章本》助力《格萨尔》史诗广为传播。

  在贵德,除了格萨尔王的故事和遗迹外,还有不少其他历史遗迹。唐代,吐蕃第四十一代赞普赤热巴巾北巡驾临此地,修建了一座白塔,它就是现在被称作“碧水宝塔”的乜那塔。元代,萨迦班智达·贡噶坚赞这位和平使者,应蒙古窝阔台汗之子西凉王阔端邀请赴凉州会盟,途经贵德时,在阔端王的资助下建造了珍珠寺,贵德因为这座与西藏拉萨大昭寺共誉的珍珠寺而名扬雪域高原。乜那塔和珍珠寺殊胜的传说故事,至今为当地百姓津津乐道,这就是文化与历史交融所产生的无限魅力。

  从东、西、南、北四座雪山上俯瞰,贵德县城中,黄河与梨树相依相伴。喜欢贵德,不仅因她是长篇英雄史诗《格萨尔》传延之地、和平使者钟爱之乡,还因那奔流的黄河、洁白的梨花始终眷顾着这座城。

(编辑:吴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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