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贡灯会。　　　　　　　　　　　　　　　　　　　　郭发仔供图

一

　　成都往南190余公里，便是自贡，在地图上的形状如同一条桑叶上的肥硕蚕虫。自贡地处四川盆地南部，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南翼、川南经济区几何中心，是“一带一路”、西部陆海新通道、长江经济带的重要交汇区域。

　　与语言文字打交道多了，习惯性地以字释义，总以为自贡这地方自带傲气，自给自足，自己贡奉自己。后来才知道，自贡历史久远，自秦代开始规建，之后在历史变迁中不断建置。1939年，自贡“因盐设市”，取“自流井”和“贡井”两个盐井名字的首字，合为市名“自贡”。

　　走进自贡，总觉得这座城市有点与众不同。川南属丘陵地貌，自贡尤为典型，低山多，沟壑多，平坝也多。这些地貌相互交织，宛若一群身形各异的娃儿玩起了躲猫猫。自贡的城市布局依山就势，也出现诸多拼合痕迹，商业区、住宿区、工业区，一块块分布在高高低低的褶皱里，欲语还休，犹抱琵琶半遮面。自贡城周围大山隐隐，锐石堆陈。城市的魅力似乎都是从幽深的巷子中溢出来的。

　　紫薇映嘉树。若是夏季来自贡，大路边、小区里、公园中，甚至城市缝隙的绿化带里，到处都是热烈奔放的紫薇花，或嫣红如喷薄而出的朝阳，或粉紫如浪漫飘忽的梦幻，或牙白如窈窕淑女的肌肤。每一树紫薇都带着阳光，噙着雾露，以自己独特而饱满的颜色，将这座城市装点得清新脱俗。紫薇花，也就顺理成章地被爱美的自贡人尊为市花。

　　香樟树是自贡的市树，也是这座城市的“排头兵”。无论从何处入城，远远地便见蓬勃葱绿的一条绿道，道路两边高高的香樟树擎着天、接着地。驱车或者步行其间，感觉仿佛误入了现实中的时空隧道，有沁人心脾的自来香，更感觉被奉为上宾。香樟树上有许多纹路，像高人所写的文章，所以古人就在“章”字旁加一个“木”字取为树名。又因其有香味，人们就叫它“香樟”，听起来颇有些诗意。香樟树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和适应能力，可以千百年不倒。“樟之盖兮麓下，云垂幄兮为帷”，香樟树树冠广展，四季常青，郁郁葱葱。人们常把香樟树当作景观树、风水树，寓意辟邪、长寿、吉祥如意。

　　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自贡的香樟树树干粗壮，长到一两米便开始拓展空间，分出数个枝丫，然后一同向上，在高处均匀散开，犹如皇家出行一路撑开的华盖。不过，在道路内侧的上空，香樟树自然收敛长势，细枝密叶小心延展，错而不乱，直到深入对面伙伴的怀抱。

　　　　　　　　　　　　　　　　　　　　　　　　　　二

　　盐都出盐味，很多人提及自贡，大多将其与食盐联系起来。是的，盐是自贡的见面礼，自贡是久负盛名的“千年盐都”。自贡盐业始于汉代章帝年间，在两晋南北朝时初具规模，于唐宋时闻名全川，明清两朝时发展兴盛。清朝后期，由于太平军攻克南京，淮盐无法运抵两湖地区，清政府饬令川盐济楚，自贡盐业更是乘势而起，进入发展的黄金期。

　　自贡盐业的兴起，一方面促进了地方经济的发展，另一方面也促成了四川内外盐运陆道的形成和完善，催生了大量盐商。自汉代起，自贡盐场不断添井加灶，各地人纷纷前来安家落户，自贡城周围陆续出现口音相杂、习俗相融的民居聚落。在自贡城内，至今仍可见各色风格的民居遗存。

　　如今，自贡盐业已经基本停滞，但自贡地下盐水储量仍然非常丰富。它们安静地等待着、积淀着，希望有一天能喷涌出地面，让这自然之物与社会相融相生。

　　自贡盐业的繁盛，滋生出相应的口味——自贡盐帮菜。盐帮菜属于川菜派系，可以说是盐业发展的附属物，也可以说是就地取材的日常菜品。过去，当地人就地取材，将山上蹦跳的兔、家中放养的牛、田土里藏匿的蛙、河塘里生长的鱼抓了来，一灶猛火，一锅沸水，随手撒一把自产的盐，将最简单的食材做成一锅鲜香四溢的家常菜肴。那时候，普通人家的粗茶淡饭，有了盐帮菜的加持，口味丰厚了，日子的仪式感也有了。

　　严格来说，自贡盐帮菜最初是因开采盐井的工人、贩卖井盐的商人兴起的。工人下井劳苦，上来没有精力操持一日三餐，烧炒炖煮，怎么方便怎么来，加入盐巴就是一顿美味。盐商熙熙攘攘皆为利来，行色匆匆中并不讲究口中食物的精细和花样，加重盐味的饭菜更能让肚子扛过饥饿。过去的盐帮菜由盐商菜、盐工菜、坝坝筵、家常菜等组成，主要按所用原料的贵贱、烹制技艺的难易、饮食文化的雅俗等来划分。现在的盐帮菜，经过时间的沉淀，已经演变为川菜的一个支系，多为麻辣、辛辣、甜酸三味，味厚香浓、辣鲜刺激。鲜锅兔、水煮肉片、火边子牛肉、麻辣鸡、大蒜鳝鱼，任何一道菜，端出来都是满眼的辣红、铺张的油水、劲道的食材，碗大盆宽，气势磅礴，见面就是如隔三秋的挚友。

　　　　　　　　　　　　　　　　　　　　　　　　　三

　　灯会处处有，自贡成一绝。自贡灯会自唐宋时期兴起，有新年燃灯、元宵结彩的习俗。明清时期，自贡灯会逐渐演化为具有相对固定内涵、在特定时段进行的大型民俗文化活动。清代，“狮灯场市”“灯竿节”等活动传承不衰。据《荣县志》记载：“正月人日后，各祠庙皆燃火树，各门首皆点红灯，谓之天灯，富人寿年丰之意。兼仿古人礼鸣金执铤，以驱瘟疫，谓之狮灯场市。一城数亭、一亭各式、其高数重，构栋雕甍，临春组合，彩笺书画，嵌灯如星，亭燃四五百灯，辉丽万有。西人来观，也欣然京沪所不见也。”

　　自贡传统民俗灯会有三种——五皇灯会、天灯会、放河灯节。五皇灯会源于五皇庙祭祀活动。五皇庙每年都要举行庙会，从冬至延续到春节，朝拜者燃灯挂彩，虔诚祭拜，逐渐形成一种风俗。五皇庙里留有一块石碑，上面记载了庙会盛况，但由于石碑风化严重，详情不得而知。天灯会于每年正月初七在各祠庙举行。届时，祠堂和庙宇门前立灯竿、悬红灯，附近的善男信女齐聚一堂，既祭祀祈福，也观灯赏玩。放河灯节则是当地民众广泛参与的活动，每月农历初一、十五，或到故去亲人的忌日，百姓会将自制的河灯放入河中飘走，以祭奠、纪念逝者。

　　丰富多样的传统灯会习俗延续至今，演变成自贡的群众性大型民俗活动。如今，每到重大传统节日或者吉庆日，自贡人用陶瓷餐具、玻璃瓶、蚕茧、竹篾、扎染、丝绸等为材料，结合古典名著、神话传说、当地民间故事，以及新时代的精神风貌，制作各种灯彩，塑造人物形象，还原故事情节，到处悬挂摆设，以示庆贺。每逢自贡灯会时节，整个城市亮堂堂一片，赤橙黄绿青蓝紫，人在街上走，心似梦中游。自贡灯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既是民间传统技艺的时代体现，也是自贡人万丈豪情里的温柔乡。

　　如果说灯会使自贡城添了一层梦幻色彩，那么恐龙化石则使自贡蒙上一层神奇的面纱。

　　四川盆地四周群山环立，中部低平，中生代时期，这里沉积了厚达几千米的红色陆相地层，其中三叠系、侏罗系地层分布广泛。三叠系地层沉积了丰富的盐和盐卤，而侏罗系地层则是恐龙化石的主要埋藏地层。自贡是四川盆地恐龙化石的集中地，是我国珍贵的恐龙化石宝库，也是世界闻名的侏罗纪“恐龙之乡”。著名古生物学家杨钟健1975年到自贡考察恐龙化石时，就曾由衷感叹“四川恐龙多，自贡是个窝”。

　　建在离城区9公里处的自贡恐龙博物馆，设计新颖，造型别致，由若干大小不等、形状各异、功能有别的石砌体构成，俯瞰恰似一块块大砂岩体错落有致地散布在一片亚热带植物群中，给人一种史前生态的森茂印象。走进博物馆，仿佛穿越到了侏罗纪时代。恐龙鱼类、两栖类、龟鳖类、鳄类、翼龙类、似哺乳爬行类，一具具恐龙骨架化石栩栩如生，似乎在诉说着史前残酷环境的沧海桑田，也在感慨当今人类社会发展的日新月异。

　　自贡静处四川盆地的最南端，算不得热门的旅游城市。但是，自贡城有独特的文化内涵，更有真实的人间烟火。可以说，自贡是一座“才貌双全”的魅力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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