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背上的荣耀——走近西藏竞技马术队
来源: 王莉 发布日期:2021-12-04浏览(10)人次 投稿收藏

西藏竞技马术队队员扎西和他的赛马“阿格亚诺”在获奖后。

西藏竞技马术队队员边巴次仁和他的赛马“乌诺”。

西藏竞技马术队队员格桑平措和他的赛马“素索”。

西藏竞技马术队队员旦增罗旦和赛马“维内托”在比赛中。

西藏竞技马术队在第十四届全运会马术三项赛团体赛中夺得冠军。

  1986年,西藏有了自己专业的马术队(后排左四为现任西藏竞技马术队领队措东,站立者右二为现任西藏竞技马术队教练单增)。

  西藏竞技马术队队员与赛马“乌诺”合影。小将旺杰(左前)和增杰(左后),领队措东(中前)、教练单增(中后),队员格桑平措(右二)、边巴次仁(右一)。

  今年九月,第十四届全运会马术三项赛团体赛在陕西西安举行,西藏竞技马术队派出由扎西、边巴次仁、格桑平措、旦增罗旦四人组成的团队参赛。经过三天的激烈角逐,西藏竞技马术队最终夺得该项目团体金牌。

  这是西藏马术队成立三十五年来,在全运会上斩获的第一枚金牌,也是第十四届全运会西藏代表团摘得的第一枚金牌。

  “特别激动!三十五年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凝视着手中的金牌,领队措东说。

■ 从拉萨到呼和浩特,西藏有了第一批马术运动员

  从古至今,马与西藏人民的物质追求和精神渴望紧密相连。西藏人民对马的感情是浓烈的,在日常生活中,放牧、远行、婚嫁迎娶,随处可见马的踪影。

  如果爱马是天性,赛马则是对速度、力量、勇敢、智慧的追求。几千年来,赛马成为西藏持久、普遍的群众性活动,并由此衍生出西藏文化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赛马文化,直至今日,依然兴盛。

  为进一步传承和推广西藏民族传统马术运动,1986年,在西藏自治区党委、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在十世班禅大师的倡导下,西藏自治区体委分别从拉萨、昌都、日喀则等地招收40名队员,其中男队员26名、女队员14名。现任西藏竞技马术队教练的单增和领队措东也在其中。自此,西藏有了自己专业的马术队。

  马术队成立之初,鉴于内蒙古马术处于当时国内领先水平,为得到专业的训练,在西藏自治区党委、政府的协调下,措东等40名学员,在马术队第一任领队丹巴达杰的带领下,奔赴呼和浩特市,接受专业的马术训练。

  单增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到训练用马时的情景。“那是67匹野马,比我们西藏的马高大、强壮,脾气还不好,摸都不让摸。”单增说,那些野马是用套马杆从野马群里套来的,因为从来没被人骑过,性情刚烈、暴躁。

  从此,在野马的背上,这些从拉萨出发、平均年龄十五六岁的少年,缓缓推开西藏马术队发展的大门,也开启了属于自己的马术生涯。

  “刚开始训练时,没有防护装备,就用摩托车的安全帽当头盔;马不让骑,就等调教师把马骑得累了,再骑上去;被马咬了、踢了,抹抹眼泪,果断上马,继续训练。那会儿训练就像打仗,平均每个人每天至少要从马上摔下个六七回,摔伤、撞伤、咬伤、踢伤是家常便饭,骨折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回忆起35年前的经历,今年已经52岁的单增仍感觉历历在目。

  勇敢、倔强、乐观、热情,这些源自骨子里的性情,让西藏第一批马术运动员只用了11个月的时间,就获得原本要训练3年才能达到的专业水平。自此,他们成为西藏第一代具有较好马术基础的专业运动员。

  1987年9月27日,是一个值得铭记的日子。这一天,单增、措东和一起去呼和浩特的伙伴们一个不少地回到拉萨。“当时没有住的地方,我们就住帐篷。住帐篷也很开心,因为回家了。”单增说,回家的喜悦冲淡了离家之后所有的不易和委屈,心里只有幸福。

  同年,西藏马术队代表西藏出征第六届全运会,取得马术场地障碍赛团体第三名的好成绩。“那一刻,有点扬眉吐气的感觉,觉得给家乡争了光。”单增自豪地说。

  单增至今记得,为了参加第六届全运会,他和伙伴们自己带着马去,车厢里两头放马,中间放草,人就在中间待着。一路上,没地方烧水,就把“北京方便面”揉碎了干吃,到站下车后,身上全都是马的味道。“能参加比赛就是对家乡最好的回报、对自己最好的交代,没觉得苦,也没觉得累,反而很幸福,充满期待。”

■ 租马厩、住弃舍,成长中的苦与乐

  从呼和浩特回到拉萨后的3年里,单增和措东主攻竞技马术项目。

  1991年,全国马术锦标赛中,西藏马术队夺得三项赛团体冠军。其中,措东获得个人第二名,单增获个人第三名。

  考虑到往返比赛不易,特别是赛马的高昂运费,1992年,西藏体育局决定在北京设立竞技队训练基地,但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训练场所。同时,随着我国马术运动水平的提高,国内不少马术队开始使用进口马。西藏竞技马术队马龄较大,到1993年,只剩两匹马还能参赛。在随后的几年里,虽然队里也购买了几批新西兰马,但战绩不佳,竞技马术队面临着被解散的风险。“组建一支队伍很不容易,解散一支队伍却很简单。”时过境迁,聊及过往的岁月,措东神情淡然,“那个时候,我和单增只想着马术队一定不能在我们手里被解散,而要想不被解散,只有拿出成绩来。”

  没有固定的训练场所,单增和措东就带着团队成员到处“打工”——在北京各大马术俱乐部做打扫马厩、遛马、训练马匹等工作。“虽说是给别人打工,可我们得到了骑马的机会和训练的机会,所以对我们而言,是‘稳赚不赔’的。”单增言语轻快。

  回想起2010年的往事,竞技马术队队员边巴次仁至今记忆犹新。

  那一年,为备战2011年第九届全国少数民族传统体育运动会,速度赛教练普布次仁带着边巴次仁、旦增群培、扎西平措3名队员前往北京房山一家马术俱乐部训练。由于住房紧张,俱乐部无法为他们提供宿舍。

  普布次仁和队员们在马场转了一圈,最终发现一间废弃的空房。在马场工作人员诧异的眼光和小声的议论声中,他带领3名队员把弃舍收拾干净,住了进去。“那屋子挺宽敞的,摆了4张床,还有不少空间呢!”边巴次仁回忆说。而这一住,就是一年半。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看到西藏马术运动员的窘境,有人伸出橄榄枝,劝他们从西藏竞技马术队辞职,去北京的马术俱乐部工作。然而,没有一个队员为之所动。面对众人的不解,他们说出了心里话:

  “我们是西藏人民培养的,不能给西藏丢脸,更不能因为我们的离开让马术队解散。”

  “我们不怕难,不怕苦……”

  “困难是暂时的,未来一定会好起来的。”

  ……

  颠沛流离的日子里,队员们虽然背井离乡,可平时的训练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除了帮俱乐部刷马、遛马、训马的日常工作,队员们十分珍惜可以骑马训练的机会,整个团队的专业水平有了不小的进步。2012年,在西藏自治区党委、政府的支持下,西藏竞技马术队首次迈出国门,赴欧洲考察学习。此后,西藏竞技马术队获得了每隔半年即赴法国接受为期3个月训练的机会。

  2016年,西藏自治区党委、政府针对西藏竞技马术队面临的特殊困难,在北京市顺义区北小营镇东府村专门租用训练基地,购置训练急需的马匹,安排专门的比赛经费和日常保障经费,配备了相对固定的服务保障力量。至此,西藏竞技马术队结束了到处租借训练场所的日子,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和固定的马场,赛马品种也由国产马和纯血马过渡到欧洲温血马。

  为了节约经费,也为了让马住得更舒适些,队员们为马儿盖了舒适的马厩,却将自己的宿舍安排在冬冷夏热的集装箱里。“我们住的可是一人一间。”说起现在的宿舍,队员格桑平措显得毫不在意,能骑马才是最幸福的,住宿条件可以将就。

■ 36枚金牌、48枚银牌、56枚铜牌的背后

  迄今为止,西藏马术队在各类赛事中先后斩获36枚金牌、48枚银牌、56枚铜牌。

  2017年,西藏竞技马术队先后获得第十三届全运会马术三项赛团体季军、全国马术三项赛锦标赛团体冠军;2018年,获得全国马术三项赛锦标赛团体冠军;2019年,获得全国马术三项赛锦标赛团体亚军;2020年,获得全国马术三项赛锦标赛团体冠军。在世界顶级赛事中,西藏竞技马术队的队员也曾代表我国与世界排名前十的选手同场竞技。边巴次仁、格桑平措还曾入选2018年雅加达亚运会集训队和2020年东京奥运会国家队的队员;单增入选2018年雅加达亚运会集训队和2020年东京奥运会国家队的中方教练;旦增罗旦荣获2015年度西坞马术大奖赛超高赛(2m)冠军,打破国内纪录;边巴次仁荣获2018年浪琴杯北京国际马术大师赛最具价值骑手奖(MVP);扎西获得2019年度最佳马匹调教师殊荣;格桑平措获得2019年、2020年全国马术三项赛锦标赛个人冠军。

  在西藏自治区社会和民族传统体育指导管理中心党支部书记范振强的笔记本上,详细记录了西藏马术队从成立至今获得的荣誉。他深知这一枚枚奖牌的背后,倾注着运动员和教练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辛苦训练和付出;他也深知,奖牌的背后凝聚着运动员、教练员家人们的无私奉献和支持,有着太多让人闻之落泪的故事。

  2013年、2017年,单增的父母因病相继离世,可那两年,正是备战全运会的关键时刻。为了不影响单增的工作,家人选择对他隐瞒老人病重的消息,直到比赛结束,他给家里打电话报喜,才得知老人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两次都没能见到父母最后一面……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痛。”说到这里,单增的眼泪夺眶而出,“我的父母知道我钟爱马术,从来不给我任何压力,每次回家,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叮嘱我,好好骑马、好好训练,要爱马,不能因为摔伤了就动手打马……”

  其实,竞技马术队运动员扎西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为了备战比赛,他未能见父亲最后一面。“父亲就希望我能取得好成绩,所以我就努力争取好成绩。”2020年,扎西获得年度最佳马匹调教师荣誉,遥望星空,他将这个消息告知父亲。

■ 喜夺桂冠,35年梦想成真

  9月21日,西藏竞技马术队以总罚分106.5分位居第一,夺得第十四届全运会马术三项赛团体赛冠军。

  为了提前适应场地,提前半个月,单增和队员们护送马匹赶赴西安。“马的外表看着很英气,其实很敏感,有时像个孩子,会紧张、撒娇,会充满好奇。它们的情绪体现在眼神和晃动的耳朵上,也通过嘟囔声、叹气声和吹气声表达自己的心情。”扎西说,运马车在行进途中速度一直很慢,因为只要稍微加速,处于狭小空间内的马匹就很容易情绪不稳定。单增和队员们只好全程守在马匹身边,一刻不停地安抚它们。每隔400公里左右,有些马儿还要下车遛遛才肯继续前进。就这样走走停停,北京到西安1140公里的路程,他们足足用了20多个小时。

  抵达西安,已是第二天的凌晨3点。“他们晚饭也没好好吃,卸马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回来吃点方便面就睡了。”单增回忆起当时的情况,言语里满是怜惜。

  第一天的比赛,扎西第一个出场。赛场下着雨,加之备战训练时坠马,腿伤还未痊愈,他说:“当时就担心自己的腿伤会影响表现,最终影响团体的成绩。当时的想法就是拼了!”

  “夺冠的那一刻,眼泪都下来了!”抚摸着陪伴自己完成3天赛事的伙伴“维内托”,马术超高赛(2m)国内纪录保持者旦增罗旦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语,“你太棒了,太棒了!”

  “我们团队的优势是越野赛,‘乌诺’这次的表现功不可没。”从颁奖台上归来,边巴次仁最想做的是陪他的爱马“乌诺”好好休息一下,给它梳梳毛,陪它聊聊天。

  “35年来的梦想实现了,太激动了,我们终于拿到梦寐以求的金牌,三代人的梦想变成了现实。”领队措东难掩激动之情。

  9月27日,第十四届全运会结束。清晨6点刚过,距离北京市中心约50公里的顺义区北小营镇东府村的上空,清脆的马蹄声在风中回荡,西藏竞技马术队又开始了新一天的训练。

  迎着初升的朝阳,马厩里传出嗒嗒声。随声寻去,十几匹马鬃毛油亮、身姿笔直。它们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就和西藏竞技马术队运动员一样,一往无前,期待着更加美好的未来。

  “为西藏竞技马术队在北京寻找一个稳定的竞技马术场地是当务之急。”全运会刚结束,范振强就开始筹谋西藏竞技马术队下一步的发展,固定的训练场所、完善的基础设施是眼前迫切需要解决的难题。“每次去北京,走进运动员住的集装箱里,我就觉得心疼。下一步,一定要让运动员从集装箱里搬出来,住进像样的房子里。”

“人才的迅速补充和梯队的配备建设工作要进一步完善起来,不能出现断层。”西藏自治区社会和民族传统体育指导管理中心副主任罗辉表示,西藏竞技马术队运动员的平均年龄已超过30岁,虽然从马术运动员参赛年龄来看不算大,但人才梯次配备一定要及时跟上。同时,还要加紧开展西藏马术裁判员的培训工作。

“未来,我们希望站在更高的领奖台,让西藏竞技马术走得更远,也让更多的人通过马术运动,了解焕发新生的西藏传统文化和独特的人文风情。”措东表示,马术这项运动需要日积月累的训练,虽然不会马上就有结果,但“马上”一定会有希望。

(本版图片由西藏竞技马术队提供)

(编辑: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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