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观里的中华文化】“海之帐幔”中的禅风雅意
来源:中国民族报 谢远琨 发布日期:2024-12-20浏览(10)人次 投稿收藏

  清乾隆年间,在“一口通商”政策的影响下,广州十三行迎来最繁盛的时期。当时所有外商船只都由马六甲海峡乘南风驶入广州港,在十三行一带停泊。十三行所处的珠江北岸,每日货船云集,喧闹嘈杂。但与此相对的,珠江边还有它的另一面——山林安静

清幽,一座庄严、雄伟的寺院悄然耸立,仿佛在凝视世间的喧嚣与浮华。

  这座名为“海幢”的寺院,在美国人亨特所著的《旧中国杂记》中,被称为“海之帐幔”。清代的海幢寺,既是岭南地区弘扬佛教文化的重要场所之一,也是诗僧文人的雅叙之地,还是两广总督外事接待的场所和官方指定的外商游玩之地,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和重要的历史地位。

海幢寺大雄宝殿。                    吴艳摄

                        笔墨佛事诗书画

  海幢寺位于珠江南岸,“近城郭而不嚣,入山林而不僻”。五代南汉时期,该处曾建有千秋寺,后废为民居。明末,僧人池月、光半经与此地园主郭龙岳募缘得地,兴建海幢寺。清康熙年间,海幢寺大举扩建,逐渐发展成为广州五大丛林之一。

明清易代之际,岭南大地上崛起一个独特的禅门书画群体,他们以海幢寺为主要活动场所,以寺院方丈天然禅师为首,以其弟子为骨干,创作出一批颇具影响力的诗、书、画作品,而且此后历经300年风雅不减,诗书画僧代有人出。

  天然禅师,法号函昰,为禅宗曹洞宗第三十四代传人,不仅精通禅理,而且善诗文,著述颇丰,有《瞎堂诗集》传世。

  在天然名声最盛的时期,为培植正信、重振宗风,他以诗为教,组织社团,引领诗歌唱和活动,又鼓励批评切磋,编刻多种文集。天然经过一段摸索后,找到其诗教理论的支点,将“诗”与“偈”打通,倡导“悲欢合离与人同情,草木鸟兽与人同境”的“似诗”,平常人的遭遇、情感,均可成为释家的笔底波澜。一时间,岭南诗歌创作呈现一种独特的气象,天然座下弟子也因此找到了入禅的门径,提高了禅学素养。

  天然不仅善诗文,还工书法,尤以行草见长,座下弟子也有不少能书之人,后世有学者称其为“海幢书派”“海云书派”。海幢寺藏有天然的行书作品《议建雷峰海云寺殿宇》,其书法纯任天然、道韵深邃,一种山林之气弥漫其中。寺内还藏有天然行书自作五言诗:“香暗随风度,飔飔不欲存。闻香意何限,花自到黄昏”,此作为其晚年所书,用笔老炼,恣意潇洒,诗文书法相得益彰。

  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中,天然集诗、书、禅于一身,既为佛门弟子所仰,也为尘世中人所敬,清代有文人赞曰:“是明遗老,是名孝廉;是二是一,亦儒亦禅。”

  海幢寺亦多画僧,他们或工于山水,或善于梅兰,且常与广州本地书画文人相交,雅集酬和。其中,相润法师(号竹葊)“与张墨池交善,藏墨池画最多,以一册赠黄香石,黄跋云:昔南屏僧不借定武帖与松雪,今竹葊以此见贻,古今人相越,可为艺林增一佳话”。僧人石夔与广州著名士绅文人、学海堂学长陈澧交往甚密,曾为其所绘的山水作品题跋,“青峰高耸与云齐,流水潺潺绕石溪。寺隐寒松烟翠里,桥横疏柳夕阳低”。

  清代,以海幢寺为中心的岭南寺僧书画艺事之脉络源流与时代背景、个体风格与群体面貌、文化内涵与艺术价值,都有着超越时代的意义。他们的诗、书、画成就,不仅丰富了当时岭南书画艺术的表现题材与内容,也为后世留下一个翰墨风雅的时代回响。

天然禅师行书《五言诗》。

天然禅师弟子今释行书《请雷峰天然老人住丹霞启》。

 

                         僧士的翰墨交游

  清代,僧人与士大夫的交游蔚然成风,他们或修褉,或送别,或纪游,或茶事等,有些雅集就在寺院举行。这些情况不仅在时人的诗词唱和之作中多有体现,诸多传世书画作品更是当时僧士翰墨交游的见证。

  清道光年间,广东香山人刘嘉谟即曾邀梁信芳、黄培芳、张维屏、刘光熊、鲍俊等在海幢寺修禊,大家和诗相对。刘嘉谟作诗《丙午上巳招同人集海幢松雪堂修禊》,记录下这场活动:“珠江新涨绿生波,仙侣同舟载酒过。上日燕莺如梦幻,中年丝竹感怀多。树林积翠笼烟湿,花坞藏春带雨拕。兰渚风流今是昔,晚钟听罢醉颜酡。”该诗所描绘的寺中林木、花坞,登高所见的江景、听到的晚钟,构成一幅诗意十足的图景。

  梁信芳作和诗《和刘简臣海幢修禊》一首,在诗中,梁信芳不仅描述了海幢寺美景,还说明了在寺中修禊的感受——“漫证优昙寻旧事,且以贝叶制新词”,在海幢寺可以追寻昔日佛家故事,借以咏古惜今。而且此次修禊还有寺中僧人参与——“诗招岛可通禅寂,笔捷张黄触理深”,大家一起尽兴和诗,感受悠游时光。

  清代,海幢寺在刻书、印经方面的成就也向来受到文人学士的关注。从清初到清末,海幢寺出版的经书诗文数量众多,其刻印出版的书籍,称为“海幢寺经坊本”。海幢寺是古代广州寺院中唯一设有经坊的寺院,寺中藏有一幅近代广州外销画,描绘了经坊的情形——大门上有一“重来结集”匾额,意思是佛教经典和高僧诗文在这里汇编成册,印刷成书,广泛流通。

  海幢寺在编辑出版佛教经典著作的同时,也刻印高僧的诗文集,如函昰《瞎堂诗集》、函可《千山诗集》、古云《月鹭集》、纯谦《片云行草》、宝筏《莲西诗存》等。这些诗文集的书名、序言、题辞均为天然、张维屏、黄培芳、鲍俊等名家所写所书,是 “禅风雅意”的另一种体现。漫漫历史长河中,海幢寺始终在吸收、在沉淀,并将这种“名士风度”留存下来。

  19世纪初,海幢寺刻书引起了西方人士的关注。英国传教士马礼逊等将海幢寺图书带到欧洲,对西方学者认识和了解包括雕版印刷术在内的中国文化有着重要作用。时至今日,大部分海幢寺图书仍散落在海外各处。

                      园林胜境尽显中华文化之美

  海幢寺在兴建殿宇阁楼之时,兼顾花树种植、园林营造,故寺庙兼有园林之景。清代广东按察使王令归纳海幢寺园林胜境有八大景观:花田春晓、古寺参云、珠江破月、飞泉卓锡、海日吹霞、江城夜雨、石磴丛兰、竹韵幽钟,并为此赋诗勒石,名重当时。

  海幢寺内,有一株古鹰爪兰,历来受到寺僧、游人的喜爱和吟咏。相传为明末广州商人郭龙岳自印度携归植于园中,郭家花园改建为海幢寺后,特建栅栏加以维护。广州有句民谚“未有海幢寺,先有鹰爪兰”,言其古老。该植株直至今日仍枝杈苍劲,形如鹰爪,绿叶娑婆,每年6至9月花开依旧,清香扑鼻,惹人喜爱。

  就像是冥冥之中的一种传承与延续,海幢寺亦是“素仁格”盆景艺术的发源地。“素仁格”盆景产生发展至今虽只有半个多世纪,但它以独特的风格,在岭南盆景以至中国盆景中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素仁法师为“素仁格”盆景的创始人。他十几岁时拜鼎湖山庆云寺亮思长老为师,后主法于海幢寺,曾任海幢寺住持。素仁酷爱盆景艺术,擅长因材取势,其作品清疏飘逸,尽现自然风貌,而又意趣盎然,在岭南盆景中独树一帜。漫步海幢寺,以一枝独秀、清高雅致著称的“素仁格”盆景,总是透出无声的禅意。

“素仁格”盆景 ,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由广州海幢寺住持素仁所创。

  今日的海幢寺,还在持续举办花道、茶道、香道、古琴等活动,“园林寺院”的格局得以完美呈现。在某个悠闲午后,漫步于海幢寺,既可见盆栽之雅,亦能闻茶叶飘香,远处还有琴声低低倾诉。一阵风吹过,仿佛岁月从不曾走远,金黄色的珠江水,流淌至今。

  清代的海幢寺不但是佛教丛林,也是商旅游览、文人雅集的场所,更是西方人窥探中国风土人情的场地。清乾隆、嘉庆年间,海幢寺一度成为两广总督的外事接待场所,18世纪末来华的英国马戛尔尼使团、荷兰德胜使团都在此受到接见。

  这一时期的许多外国人游记与外销画都对海幢寺进行过详细记载和描绘。海幢寺藏《1796年西班牙人阿格特定制海幢寺水彩画册》就非常有名,为西班牙皇家菲律宾公司首席代表曼努埃尔·德·阿格特于1796年定制。画册共48开,其中44开为水彩画,每一页均以图解形式,用水彩及描金详细描绘18世纪的海幢寺各庙宇近景及庙宇内所供奉神像,并附折叠式海幢寺测绘图,绘画之精细程度远超18至19世纪的其他一系列外销画作品。画册当时被阿格特带回欧洲之后即引起广泛关注,可谓海幢寺作为清代中期以来东西方文化交流重要场所的历史见证。

《1796年西班牙人阿格特定制海幢寺水彩画册》。

(本文图片除署名外均由广州海幢寺提供)

(编辑:吴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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